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狀元娘子 | 上頁 下頁 | |
一一四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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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喚阿翠即刻去請來馬地保;由李婆婆先開口,說要請他進京一行。 「好啊!」不待李婆婆把話說清楚,馬地保就興奮了,「我老早就想進京玩一趟了!」 「慢點,老馬!」小王媽立即提醒他,「可不是請你去玩的。」 「我知道,我知道!當然是有事。可是去送信?」 「信是要送的。要緊的是,請你去看看情形。」藹如很吃力地說:「洪三爺從點了狀元以後來過一封信,到現在兩個多月,再沒有第二封信。不知道他是不是公事太忙?想請你去跟他見個面。」 「嗯,嗯!」馬地保問:「見了面怎麼說?」 見了面該怎麼說呢?說李家母女惦念他?這樣的話,不說也不要緊;而要緊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。藹如想了好一會才回答:「你聽他怎麼說。」 馬地保將這句話,揉合在他有關洪鈞與藹如之間的所見所聞之中,細細體味下來,領悟到她的難言之痛,便點點頭說:「你要跟洪三爺說什麼,請你自己寫在信上。我只看他的神氣,聽他的話。」 這個回答,李婆婆和小王媽都未能領略涵蓄在內的意思,藹如卻欣然稱許,「對了!老馬,」她說,「你就這樣最好。」 「那麼,」馬地保問:「哪天動身呢?」 這次是小王媽作了答覆,「越快越好,請你今天就去打聽船期,有船就走,到天津起旱。」她問:「老馬,你看要多少盤纏?」 「這,這我可不知道。」 「我知道。」藹如接口,「請你去打聽了船期再回來。」 「好!」 「喔!」馬地保已快出門了,藹如又將他喚了回來,有句話叮囑:「這件事,請你不要跟人說起。連馬大嫂面前都不必提。」 馬地保想了一下,點點頭說:「我懂。你放心好了。」 * * * 馬地保的行李很簡單,鋪蓋以外,一隻藤箱,舊衣服中裹著棉紙包裹的四樣文玩:一具竹根雕花的筆筒,一隻白玉水盂,一方水晶鎮紙,一柄象牙裁紙刀。是藹如平日所用,特地托他捎給洪鈞,名為「伴畫」,其實是打算著逗起洪鈞的睹物懷人之思。 一路省吃儉用,到了京師崇文門外,馬地保不敢進城。因為他聽說過,崇文門的稅官,吃人不吐骨頭,仗著「崇文門監督」一直是王公親貴充當,靠山極硬,有恃無恐,連外省的督撫都不賣賬,他一個小小的地保,怎敢去持虎須?因此,沿著東河沿往東,在北小市找了家極小的客棧住了下來。 巧的是這家小客棧的掌櫃,正是山東人,姓佟。佟掌櫃很照顧這個初次到京的同鄉,將他安置在靠近櫃房的屋子,然後問起來意。 「我是替人送一封信。」馬地保答道:「長元吳會館在哪兒?」 「在西邊。」佟掌櫃問說:「你要找誰?」 「洪狀元。」 「洪狀元?」佟掌櫃不覺詫異,「是蘇州的洪狀元嗎?」 「對!一點不錯。」 「老鄉,」佟掌櫃不由得關切,「你跟洪狀元認識?」 「認識。洪狀元從前一直在煙臺東海關當差。我——」 「怎麼?」 馬地保想說:我跟他還一起在福山縣替人打過官司。但話到口邊,覺得無須說此,所以又咽了回去。如今佟掌櫃追問,不能不答,便含含糊糊地答說:「我見過幾面。」 「那麼,老鄉,你是給誰送信呢?」 這就見得馬地保老練可靠了,他不提藹如的名字,只說:「是東海關上的一位老爺。」 「嗯、嗯!」佟掌櫃說:「京裡的規矩,官越大起得越早,都是天不亮上朝。像翰林院的老爺們,上午到衙門裡打個轉,沒事就吃酒做詩去了,不定什麼時候才回家。我想,你專程來報信,當然要面見本人;最好明天一早去,就一定見得著。」 「是,是!」馬地保欣然答說:「你老哥替我想得很周到。准定明天一早,勞駕你派個夥計領一領路。」 * * * 「喏!」佟掌櫃的夥計,指著那副已經褪色的「禹門三激浪,平地一聲雷」的對聯說:「這就是長元吳會館。你老自己去問吧!我這裡還有活,可不能陪你了。」 「多謝,多謝!」馬地保道個勞,提著手裡的藍布包裹,踏進會館,向門房問道:「請問,蘇州的洪老爺,洪狀元住哪間屋?」 正在看唱本的門房,拿老花眼鏡往額上一推,定睛將馬地保打量了一遍,慢吞吞地問道:「你是哪裡來的?」 「我打煙臺來,來給洪老爺送信、送禮。」馬地保將包裹,往上提一提,表示不是撒謊。 「你請等一等。」 馬地保很高興,心想聽佟掌櫃的話不錯,果然是一早來的好。於是在門房外面專供轎班歇腳的長凳上坐了下來,將預先想好要跟洪鈞說的話,又默憶了一遍。 過不多久,門房入而複出,後面跟著個穿馬褂的中年人,一直走到馬地保面前問道:「貴姓?」 馬地保急忙起身答道:「我姓馬。」 「敝姓張,是這裡的司事。」張司事自我介紹過了,將手一擺,「請裡面坐。」 兩人在門房中坐下,馬地保仍舊是那句話,要面見洪鈞,送信送禮,卻未說信和禮物出自何人。 「喔,這可不巧了。」張司事搔搔頭皮說,「洪狀元不在京裡。」 馬地保一聽這話,心往下一沉,急急問道:「到哪裡去了?」 「到保定去了。聽說是直隸總督李大人邀了去看文章;得要個把月才能回來。」 馬地保愣住了,好半天才說了句:「那我只好等他!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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