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狀元娘子 | 上頁 下頁 |
三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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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什麼?我替你說了吧,像個新娘子是不是?」藹如望一望自己的紅裙說道:「關起門來做皇帝;沒有外人,我也穿一穿紅裙,過一過癮!」 多少年來的習俗,唯有明媒正娶,鼓樂花轎抬進門的新娘子,才許穿紅裙。洪鈞懂她的話,卻不能確定她話中的真意。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,裝作不懂,不置可否,就是件很煞風景的事。 這樣想著,便不暇思索地答道。「你急什麼?莫非將來就沒有紅裙穿了?」 藹如笑笑,似乎不曾細想他的話,「是小王媽的主意。說洪三爺這一趟回南,一定高中,是樁喜事。所以,」她指著紅椅披說:「拿過年用的陳設都搬出來了。」 說到這裏,李婆婆上樓,也是穿一件玄緞的新棉襖,害上管一朵紅花,喜氣洋洋地招呼:「沒有好東西吃,不過一杯水酒,表表我們母女倆的意思。」 這話便比剛才藹如說的話,更不可忽視,也更不能輕率作答,洪鈞只略帶慚愧地說:「多謝,多謝!」 「都不要客氣了。」藹如向阿翠吩咐,「你看看去,拿冷碟子跟燙的酒先端來。」 等上了菜,邀請入座;洪鈞居中,李婆婆和藹如在側面並坐相陪。斟酒布菜,客套一番,李婆婆問起入闈的情形。 「考舉人到底是什麼時候啊?」 「相沿例規,一定是在八月裏,所以叫做『秋闈』。」洪鈞答說:「一共考三場,每場三天。從八月初九開始,到第三場進場,恰好是八月半,舉子照例有月餅吃。」 「這一次呢?」藹如笑道:「只好吃臘八粥了。」 「不!那時候早已出闈了。十一月初七入闈,再加九天,就是出闈的日子。」 「放榜呢?」李婆婆問。 「放榜才是吃臘八粥的時候。」 「府上今年這一頓臘八粥,一定格外好吃!」藹如舉杯相敬:「恭喜、恭喜。」 「託福、託福。」洪鈞信口答說。 「言重了!」李婆婆也舉杯喝了一口,「不敢當。」 「那,應該說『大家同喜』。」洪鈞看著藹如又加一句:「是不是?」 「是啊!讓我們也沾點喜氣。」藹如顧而言他地問:「會試呢?恐怕年內動身進京,才趕得上。」 「會試是三月初九入闈。事先有一場舉人複試,例行故事,沒有什麼要緊。只要二月底趕到京裏,也還來得及。」 「這樣說,三爺,你是打算在家過了年再動身?」 「只怕非那樣不可了。」 語氣中,如果須進京會試,在家過年也是迫不得已。然則其故何在? 藹如還在思索,李婆婆卻替洪鈞作了解釋:「三爺高中了,可有一陣子好忙呢!要拜老師、會同年、祭祠堂、立旗桿、請客開賀,只怕忙到過年還忙不了。」 這話只說對了一半。洪鈞的意思是,鄉試的費用,已經有了著落;會試的盤纏,卻尚待張羅,而且為數不少,縱有親友資助,必不能足數,需要另外籌措。那時年近歲退,家家要付賬還債,是否能借貸得到,還成疑問。所以並無在年內成行的把握。 他這番心事,不便明說;藹如卻想到了——因而也成了她的心事了;暗暗盤算,得要找個機會,問一問洪鈞才好。 「三爺,」李婆婆繼續在談洪鈞進京的事,「開了年進京,你是怎麼走法?」 「總是那條路。從蘇州坐船,到清江浦起旱,過山東到直隸。」 「喔,」藹如問道:「要不要過泰安?」 「要經過的。」 聽得這話,藹如推一推她母親的肘彎說:「娘,你不是說,要到泰山去燒香?」 這意思很明白,她奉母到泰山燒香,便可以順路在泰安與洪鈞相會。李婆婆覺得這也未嘗不可,便轉臉問道:「不知道三爺什麼時候到泰安?」 「我算算看!」洪鈞屈指數道:「由蘇州到清江浦,總得半個月,起早到泰安,大概是十天,一共二十五天。如果正月半動身,二月初十以前,一定可以到泰安。」 「到時候再看。」李婆婆這樣答覆女兒:「三爺進京趕考是件大事。能夠半路上見一面,當然最好。不過起旱辛苦,路又不好走,超前落後難免。如果說一定要在那一天趕到泰安,倒變成三爺的一個累;或許耽誤了正經,更加不妥。」 這是老年人的想法,總以求穩當為主。洪鈞甚以為是,但感覺上還是希望能在北上的旅途中,與藹如有相晤的機會,就費點事也不要緊。不過,口中卻不能不同意李婆婆的見解。 「老人家的話不錯。」他向藹如說,「好在時候還早,一等發了榜,我會寫信給你。」 「這倒是句要緊話!」李婆婆連連點頭,「三爺高中了,千萬給我們一個喜信。」 「當然,當然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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