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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三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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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自然是怎麼樣能當上皇上。」 剛林姓瓜爾佳氏,深通漢文;順治三年、四年連主會試,在太宗崇德元年便已充任內國史院大學士,與範文程並為文臣之首,而且爵位比範文程高,所以成為首輔。他是多爾袞的親信,聖母皇太后是知道的,但只以為攝政王與大學士,為了軍國大計,當然需要緊密合作,但沒有想到他會擁立多爾袞。 「大學士中還有誰?」聖母皇太后問:「范先生呢?」 「范先生」是對範文程的尊稱,巴哈答說:「范先生是太宗皇帝的忠臣。」 「那我就放心了。」聖母皇太后欣然點頭,「至於祁充格,他只能給攝政王跑跑腿,辦不了大事。不過,你還是得替我留意,多打聽打聽。」 「是。」巴哈問道:「奴才打聽到了,怎麼跟皇太后來回奏?」 「你悄悄兒面奏皇帝好了。」 「是。」巴哈退後兩步說道:「皇太后如果沒有別的吩咐,奴才告退。」 「慢一點。難得有像你這麼一個能訴訴我的苦,談談我的心事的人;你別忙走!等我想一想。」說著,聖母皇太后拿起教堂替她預備的一碟點心說道:「你先休息一會,只怕也餓了,充點饑吧!」 這種視如家人的親切,比加官晉爵更使人覺得受恩深重;巴哈雙手恭恭敬敬地接過那一碟點心,高舉在頂,然後雙膝一屈,跪倒在地,低著頭說道:「奴才在皇太后面前起誓,粉身碎骨也要保護皇上。」 「我知道,我知道你的忠心。」聖母皇太后的眼睛也潤濕了,「但望能夠把難關撐過去,皇帝早早成人,絕不會虧待你們。」 「是。」巴哈答應著,站起身來,倒退著走了兩步,方始轉身而出,坐在小教堂的拱門下,一面喝茶吃點心,一面想心事。 聖母皇太后在裡面也在想心事,看樣子多爾袞是一定要篡位了;而且這一天隨時可以來臨,到時候會發生怎麼樣的變化? 首先是十一歲的皇帝,必得退位;很可能是退居東宮。從古以來,都是太子變皇帝,當過皇帝忽然變成太子,不知道有過這種例子沒有?小皇帝是不是願意?不過,就算不願意,總還可以安撫得下來。 接下來便是她跟母后皇太后的地位了。母以子貴,兒子當了皇帝,她才成為太后,兒子已非萬乘之尊,她當然也就失去了太后的資格;那時候是怎麼一種身分? 想來應該是恢復原狀,皇后仍舊是皇后,妃嬪仍舊是妃嬪,這樣一轉念,又一次加強了她要維持愛子皇位的決心——皇太后忽然一變而為「永福宮莊妃」,這件事太窩囊了。 於是二次會見巴哈,「照你看攝政王想不想當皇上。」她問。 「怎麼不想?」巴哈答說:「不過,攝政王不能替自己找麻煩。」 「你是說會有人反對他當皇上?」 「是。」 「那是誰呢?」聖母皇太后思索著,「肅親王一死,還有誰反對他?英親王嗎?不會反對的;豫親王更不用說。莫非鄭親王?可是勢力不夠;他很深沉,很見機,不肯拿雞子兒往石頭上去碰。除此以外,還有誰呢?」 「禮親王。」 「啊!」聖母皇太后又驚又喜,「他會反對攝政王當皇上嗎?」 「會。」巴哈信心十足:「一定會。」 「喔,」聖母皇太后興味盎然地:「你倒講個道理我聽聽。」 巴哈想了一下說:「這是奴才的看法——」 「你別管是誰的看法。」聖母皇太后催促著:「你只講禮親王為甚麼反對攝政王當皇上的原因好了。」 「我太祖駕崩以來,遇到大局有變化的時候,都是禮親王出來主持;太宗駕崩,攝政王跟肅親王爭位,為了調停兩王,免得自相殘殺,禮親王把自己的一個兒子,一個孫子殺掉——」 這是指太宗賓天,禮親王代善第二子貝勒碩托,以及順承郡王薩哈璘長子,已襲爵的阿達禮,謀立睿親王,有違太宗龍馭上賓時,諸王翊戴嗣皇帝的盟誓,「擾政亂國,以叛逆論」,而誅死那件大案。 「禮親王一子一孫,是為了保護皇上而犧牲的,所以不管甚麼人想奪大位,他都反對。」巴哈又說:「肅親王就是有謀逆的心思,所以他不明不白地死了,禮親王也不說話;攝政王可以不管別人怎麼樣,不能不顧忌禮親王的態度,如果攝政王真的要胡來,以禮親王的威望,號召八旗來打倒攝政王,那麻煩會有多大?」 「你講得很有道理。可是,」聖母皇太后問:「他總不會死心吧?」 「當然。我看攝政王的意思,是在等禮親王。」 「等甚麼?」 「禮親王六十多了,又常鬧病;攝政王是在等他咽氣。」 一聽這話,聖母皇太后心驚不已;楞著好半晌說不出話。 「回聖母皇太后的話,奴才有個主意,不知道使得使不得?」 「說,說。儘管說。」 「照奴才看,攝政王的那種心思,總要把它打消了才好。如今趁禮親王還在,兩位皇太后別錯過機會。」 聖母皇太后琢磨了好一會說:「很好!你的話我明白,確是個好主意。」 * * * 母后皇太后也認為巴哈那個沒有說出口,為聖母皇太后所默喻的建議,請禮親王設法來打消攝政王奪取帝位,是很高明的一著。恰好禮親王代善的生日將到,便以為他祝嘏為名,迎入內廷賜宴,派巴哈去傳旨時,悄悄囑咐禮親王,屆期提前進宮,兩宮太后有機密大事相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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