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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八


  「好、好,叫他們回去。我再陪徐老師談話。」

  到得盡歡而散,撤去席面,瀹茗清談。洪升、徐靈昭與王狗子詳談排練的細節。李孚青插不上嘴,便找個空隙,起身告辭。

  「我們也快散了。」洪升說道,「索性再等一會,讓王掌班送你回去。」

  「也好!」李孚青點點頭,信步出了南屋,在廊上玩月。

  「大少爺,」他的小跟班順福悄悄走來說道,「桂官留了個條子在這裡。」

  李孚青接到手裡一看,那張條子折成一個小方勝,是不願意讓旁人看到的意思,便就手打開,映著月光看,上面只有七個字:「明兒晚上來叫我。」

  「喔,」李孚青問,「他還說了什麼沒有?」

  「他說,條子上的事,別叫人知道。」

  「嗯,」李孚青心想,這些事瞞不過順福,不如先說,「明天晚上,他要我叫他的條子。你別讓老爺知道有這回事。」

  原來李天馥家教甚嚴,所以李孚青要預先叮囑。順福年紀雖輕,卻生得很老成,當下說道:「大少爺身子不好,像這些事,偶爾一兩回還好,可不宜太迷了。」

  「胡說八道!」李孚青罵道,「我怎麼會著迷?」

  順福不敢多說。但李孚青不免內疚神明,因為他自覺是違心之論。同時也不免警惕,這兩天一空下來就會想到桂官,將來說不定真的會迷上他。

  「李大少爺,」走來的是玉英,「怎麼不在屋子裡坐?」

  「他們談的,我不大懂。倒不如在這裡看看月亮。」

  「那麼,我去端張椅子,把茶端了來。」

  「不必、不必!」李孚青說,「千萬別費事。」

  玉英正要答言,只見屋子裡的人都站了起來。王狗子出來看見玉英便問:「車夫回去了?」

  「還在。」

  「好!你叫他點燈,先送李大少爺回府。」

  等送客上了車,洪升與徐靈昭仍回南屋,接著是玉英走了來說:「兩位老爺,是不是再來點宵夜?我留著下酒菜,拿鴨架子熬了一鍋粥在那裡。」

  「酒不必了。」洪升答說,「就喝點粥吧。」

  徐靈昭倒是餘興未盡,但知道洪升是體諒玉英,如果作長夜之飲,她要伺候在那裡,睡得晚了,第二天無法早起,所以別無表示。

  §十三

  第二天都起得很早。由於是第一天「開工」,彼此都懷著敬業的心情,表面不免嚴肅,沉默寡言,即使交談,也都不出題外。

  盥洗既罷,玉英來擺餐桌,有稀飯,也有蒸餃,早餐相當豐盛。兩人吃得一飽,到了南屋,只見玉英已沏好了茶,還燒了一爐香。窗明几淨,筆硯整齊,徐靈昭不由得感歎。

  「想不到我此來倒是享了一段清福。」

  洪升微笑不答,但心裡頗為得意,坐下來喝著茶,翻開稿本,文思泉湧,提起筆來就寫。

  徐靈昭這時才想到,不宜打攪洪升,但審音定律,逐字吟哦,有時還要唱出聲來,未免妨礙他構思。所以等洪升寫到告一段落,擱筆躊躇時,提出意見。

  「我不能跟你在一間屋子裡。」他說,「我一唱,豈不擾亂了你的思路。」

  「那麼,」洪升想了一下說,「我到北屋去。」

  「這,」徐靈昭笑道,「喧賓奪主,把你攆走了。」

  「哪裡的話!」洪升又說,「說實話,我倒不怕你吵了我,怕我吵了你,不能細心玩味。」

  「不、不,如果你不怕我吵了你,那還是在一起,不必動了。」

  「我看是兩處的好。」玉英在一旁說道,「雖不怕吵,到底不能專心。」說著,她便走上來捧起洪升的硯臺,首先走了出去。

  於是南北分據,各不相擾。玉英往來奔走,聯絡照料,工作非常順利。到得傍晚,王狗子來邀洪、徐二人小酌,也都為他們辭謝了。晚飯以後,複又在燈下趕工,直到三更方罷,玉英已經預備了很精緻的宵夜酒食。

  「照今天的情形看。再有兩天,全稿可以殺青。」洪升很滿意地說,「我自己都沒有想到,會這麼快。」

  「你不但快,而且好。」徐靈昭說,「我今天看了七出,四聲陰陽,很少不妥當的。」

  「一天看七出,七七四十九,五十出戲七八天可以看完定稿。十天以後,一定可以開始排練了。明天告訴老王,讓他放心。」

  「玉英功不可沒。」徐靈昭抬眼一看,玉英正站在門口聽他們談話,便招招手說,「來來,你也坐下來吃。」

  「謝謝!沒有這樣子的規矩。」

  「又沒有外人,怕什麼?」

  「對!」洪升也說,「既然徐老爺這樣說。你就坐下來吧。」

  於是玉英去盛了一碗燙飯,打橫相陪,一面吃,一面為他們布菜斟酒,靜靜地聽他們琢磨《長生殿》的曲文。

  「得再找個人,把清好的稿子抄出來。」洪升轉臉說道:「玉英,你明兒上午,通知你二叔,請他來一趟。」

  「是。」玉英停了一下又說,「其實我也可以抄。」

  「你哪裡還有工夫?已經忙不過來了。」

  「其實就是做三頓飯,下午有的是工夫。若是找個人來,我當然要招呼他。與其如此,不如我自己動手,還省事些。」

  「這倒也是實話。」徐靈昭點點頭,「就讓玉英抄吧。」他停了一下,忽又說道:「不是說你也懂音韻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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