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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五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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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升心想,一年三百六十兩,合到每個月三十兩,雖不能說豐厚,可也不算菲薄。徐靈昭如果自己用十兩,寄回蘇州二十兩,也勉強可以贍家了。 「差不多。」洪升答說,「本來這要看你們賓主的情分,他本人的心力。現在爭多論少,是沒意思的。」 「正是這話!將來我會看情形多送。或者徐老爺臨時有什麼急用,也可以商量。總而言之,情分最要緊。只要徐老爺看得起我,我一定拿徐老爺當自己人看待。」 王狗子的話說得很誠懇,洪升頗為滿意,因而越談越融洽,直到玉英來提醒時候不早,他們才打住話頭。相偕出門,步行到了眾樂園。 不久,李孚青陪著徐靈昭也到了,先為王狗子引見,寒暄數語,隨即入座,一面喝酒,一面聽徐靈昭細談旅途見聞,以及江南的新聞。徐靈昭善於詞令,清談娓娓,令人忘倦。 當夜盡歡而散,而為時尚早。王狗子知道洪升與徐靈昭還有話要談,所以送到下處,略坐一坐,便即辭去。 於是洪、徐二人在南屋開始談到正事,洪升將莊親王托李天馥致意,希望洪升修改《長生殿》,以便為太后上壽的始末經過,細說了一遍。然後提到他跟李孚青如何為徐靈昭安排館地。 「你是我請來的,我自然也有個打算,莊親王送我一千兩銀子,我想跟你——」 「不、不!」徐靈昭搶著說道,「叨在愛末,談不到此。我也正好閑著,得有機會北遊,跟好朋友共數晨夕,是一大快事,豈能複有他求?而況,你的家累很重,我又何忍分潤?」 「丹壑也是這麼說。」洪升覺得為他在戲班子中覓館,這話似乎很難啟齒,躊躇之間,靈機一動,向外指著說道:「剛才來倒茶的管家,是王狗子的侄女,名叫玉英,你看她如何?」 徐靈昭不知他突然有此一問,是何用意,只好老實說他的觀感:「長得很秀氣,而且看樣子很能幹。得此人來管家,想必一定很舒服。」 「一點不錯。不過,你如果把她看成一個好管家,是小覷她了。她知書識字。你看!」洪升隨手拿起一冊置在書案上的《唐明皇七夕長生殿》抄本說,「這是她的筆跡。」 徐靈昭接過來,隨手翻開一頁,細看了一會,驚訝地說:「不但筆姿娟秀,而且看本子的行款,是行家所抄,字跡端正又抄得很清楚。真難得!」 「你倒是法眼無虛,這玉英是個行家。聚和班從前請過一位名士,為他們正拍定音。玉英奉他為師,對聲律頗有研究。」 「喔,」徐靈昭大感興趣,「這位名士是誰?」 「姓吳,是貴同鄉。前明末年在秦淮舊曲,是極受尊敬的人物——」 「是他啊!」徐靈昭失聲說道,「他叫吳玉甫,前數年故世了。」 「不錯。」洪升問道,「你認識此人?」 「不但認識,我們還是表親。」徐靈昭說,「他是先母遠房的叔叔,不過沒有什麼來往。只聽說他浪跡燕台,不甚得意,原來是受聚和班的供養。」 「這供養二字,說得很好。王狗子的名字俗,人倒不俗。」 「是的。」徐靈昭深深點頭,「今天雖是初會,我也看得出來。」 「你看他人不錯,好極了。將來你們賓主,一定能相處得很好。靈昭,我想問你,你願意不願意受他的供養?」 徐靈昭一時不知所答,愣了一會,方始問道:「是怎麼回事,我還弄不明白。」 「是這樣的——」洪升將經過情形,婉婉轉轉地說清楚,靜待回答。 「說實話,我只打算看完了你的戲,回蘇州過年。沒有想到你跟丹壑,如此費心為我安排館地。事出倉促,我得通前徹後,好好想一想,從長計議,如何?」 洪升略感失望,但他深知徐靈昭性格隨和,不會拂人之意,只要多下點工夫,他也會勉為其難,所以順著他的意思說:「確是需要考慮,咱們謀定後動,只要你知道他的誠意就行了。」 於是換了個話題,也是正事,談起《長生殿》的本子。這一談就談得無休無止了,連玉英進屋來換過幾次茶水,都是視而不見。最後一次,玉英開口了。 「洪老爺,三更天都過了。我把宵夜開出來,你陪徐老爺用過了,就請安置吧!」 洪升如夢方醒似地,「喔,」他欠伸而起,「你備了宵夜?」 「是的,已經開在那邊堂屋裡了。」 「好!」洪升對徐靈昭說,「走!到北屋看看你住的地方。」 玉英掌燈帶路,穿過天井到北屋,引入徐靈昭的臥室,只見衾枕及隨身用具,都已鋪陳妥當。 回到堂屋,方桌上四樣酒肴、兩副杯筷,錫壺中是剛燙熱了的紹興花雕。玉英執壺在手,一面斟酒,一面說道:「兩位老爺先喝酒,我去烙盒子,小米稀飯快熬好了。」 「費心費心!」洪升舉手肅客,「請坐。」 兩人分東西相對而坐。徐靈昭望著玉英的背影,輕聲說道:「秀外慧中,真難得。」 洪升聽見他誇獎玉英,不自覺地浮現了得意的笑容。「老王有這麼一個侄女兒,正見得他的不俗。」他緊接著說,「有令親吳玉甫那段淵源,豈不也是一段佳話?」 徐靈昭笑笑不答,複又談到戲上面。「角色都派定了?」他問。 「派定了,都是一時之選。」洪升答說,「聚和班在都中數第一,如今因為得邀宸賞,老王越發野心勃勃。」 接下來便順理成章地又談到王狗子打算為莊王府組戲班的事。哪知徐靈昭的態度,與洪升的意料,完全相反,原以為他閑雲野鶴,不受拘束;不道他竟是顯得極感興趣的模樣。 見此光景,洪升隨機應變,將原來跟王狗子說過的話,咽住不說,改口問道:「他有這番雄心,很希望你能助以一臂,不知你意下如何?」 「這倒是我的一個機會。」徐靈昭答說,「你知道的。我談音韻的一部稿子,非得有大有力的人幫我,才能刻出來。聽說莊王頗好此道,或者以此淵源,能完了我的願心,也未可知。」 「原來如此!」洪升很高興地說,「我想這應該是不算難的事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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