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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六


  原來李天馥跟葉穆濟舊日同寅,頗有交情;而索取趙雲官又有莊親王這頂「大帽子」在,只要李天馥很委婉地去封信,葉穆濟不能不賣個面子。

  王狗子一聽這話,喜出望外,當即央告著說:「這件事全靠李大少爺成全了。就請李大少爺代老大人寫封信,我派專人送去。」

  「行!」

  李孚青年輕好事,一諾不辭。倒是洪升比較老成持重。「丹壑,」他說,「我看這件事,得先請老師點了頭,才能辦吧?」

  「那,咱們一塊兒跟老爺子去說。」

  「好!」洪升向王狗子說,「你在這兒等。」

  「是、是!」

  王狗子等了有一頓飯的工夫,聽差來喚,是李天馥要找他當面去談。領入上房,王狗子磕了頭,站起來等候問話。

  「葉大人老太太是整生日,葉大人是孝子,這回做壽,是件很隆重的事。」李天馥說,「我跟葉大人交情很厚,不錯。不過這件事,我也不能光是寫封信去託人情,總得另外有一番敬意才好。」

  話外有話,王狗子答一聲:「是!」靜聽下文。

  「葉大人很愛戲文,趙雲官又是他一手捧起來的。如今硬要拿趙雲官調回來,情理上有點說不過去。除非事後有所補償。否則,王府的事,與我無干,我來硬出頭,人家會批評我,以為我巴結莊王,我豈能落這麼個名聲?」

  「是!」王狗子依舊很沉著地答應著。

  「信我可以寫。不過,只是作為你來求我的,與王府無干。你明白嗎?」

  「是、是!明白。」

  「你明白就好。」李天馥緊接著問說,「這回是你虧欠了葉大人,你怎麼補報他?」

  「請大人吩咐。」

  「我想,除非你願意過了十一月,帶班子到太原去唱一回《長生殿》,算是給葉老太太補壽。這樣子,我的信上就好措詞了。」

  「是、是!我遵大人的吩咐。請葉大人指定日子,我把全班人馬都帶了去,給葉大人好好唱兩天戲。」

  「對了!葉大人也不會讓你白當差的。」

  這就等於為王狗子招攬了一筆生意,越發喜出望外。同時也想到,這部《長生殿》首演是為了替太后上壽,可說自有雜劇、傳奇以來,從無如此名貴的聲價,預料京中王公大臣、京外達官巨賈,要到聚和班來訂約搬演這部戲的,將會應接不暇。

  轉念到此,心花怒放。「全靠大人栽培。」他蹲身請了個安說,「聽說大人的生日是在三月裡,明年我孝敬一台戲,替大人添福添壽。」

  「算了、算了!」李天馥搖著手說,「我可開銷不起。」

  這一下倒是提醒了洪升,向李孚青看了一眼,輕聲說道:「咱們到時候再琢磨。」

  李孚青未及答言,只聽他父親說道:「你帶掌班的下去吧。這封信怎麼送到太原,你跟他商量一下。」

  於是李孚青帶著王狗子仍回洪升住處。當下商定,信由李孚青預備,交由王狗子派專人至太原投遞。接下來談到戲上,洪升隨即發現了一個窒礙。

  「丹壑,徐靈昭快來了,得為他安排下榻之處。我在府上攪擾,猶有可說;徐靈昭可不能。你看,是不是可以跟莊王府提一聲?」

  李孚青心想,人家已致送了很重的一筆潤金,要邀什麼人來幫忙,是洪升自己的事,似乎不宜再麻煩莊王府。

  這話當然不便率直而言,想一想說道:「其實徐靈昭就住在這裡,是無所謂的事。」

  「不!」洪升搖搖頭說,「我制曲子是一個人的事,審韻定音,要一遍一遍地唱,煩人得很,連我都要搬出去。何況將來班子裡的人來聽我說戲,人來人往,嘈雜不堪,一定要另找地方。」

  一言未終,王狗子開口說道:「洪老爺別耽心,我有個地方,雖小,很清靜,離我的『大下處』很近,說戲也方便。那位徐老爺來了,跟洪老爺一起住,伙食茶水,一切開銷,都是我的。」

  「這,」洪升笑道,「不成了我是你請的人了嗎?」

  「哪裡、哪裡!我哪配請洪老爺來幫忙?不過洪老爺下這番心血,第一個得好處的是聚和班,能稍為盡點心,也是應該的。」

  「這倒也是實話。」李孚青說道,「洪大哥,你明天先去看了地方,再作道理。」

  「好!」洪升問道,「老王,在什麼地方?」

  「在虎坊橋。」

  虎坊橋在宣武門外東首,北面不遠就是琉璃廠。聚和班的「大下處」——伶人聚居之處,在李鐵拐斜街,相去不遠,確是個很理想的地點。

  「此刻也還早。」王狗子又說,「不如我陪洪老爺,這會兒就去看一看。」

  「如何?」洪升看著李孚青問。

  「也好。」李孚青說,「咱們去走走,不必坐車了。」

  ***

  新秋初涼,正宜閒步。兩人都是一襲輕衫,由王狗子陪著,安步當車,往北自菜市口右轉,沿著騾馬市大街東行,便到了虎坊橋。

  橋北有家很大的飯館,招牌是眾樂園;對面是一家筆店,名叫李自賓。王狗子帶頭,由李自賓東面那條巷子進去。走到一半,他站住腳,說一聲:「到了。」接著伸手叩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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