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正德外記 | 上頁 下頁 | |
七八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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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是!」張永想了一下說,「應該如何預備,請萬歲爺指示。」因為要預備什麼,便可以窺知皇帝出城何事? 「不用預備什麼?」皇帝答說,「我只是想出城去看日出。」 「是!奴才扈駕。」 看日出自然是往東出朝陽門,登紫金山。張永一面派人通知喬宇,一面備駕扈從。趁此機會跟馮澤見個面,交換一個暗號。 皇帝帶的人不多,但也有五六十名,食擔酒爐,無不齊備;皇帝的意思是要登上紫金山的最高處太子岩,面對著晨曦,喝一頓「卯酒」。 策馬出了宮門,張永前扈,江彬後從;馬上挑起長柄大燈籠,像一條火龍似的,往東迤邐而去。將近朝陽門時,只見燈火輝煌;光影中一個偉丈夫,身著紅袍,手端玉帶,當門而立,正是喬宇。 城門卻還關著,張永心中有數,勒一勒絲韁,擺一擺手,指揮行列,慢慢停了下來。這時喬宇已略偏數步,迎著禦騎,高聲報名:「臣喬宇接駕!」說著,跪倒塵埃! 「起來!」皇帝勒住了馬說。 「春寒甚重,破曉更甚!」喬宇一把抓住馬頭的嚼環,且行且說,「臣備得有熱酒在此,請皇上進一杯再出城,聊以擋寒。」 皇帝大為高興,轉臉向張永說道:「喬宇今天很知趣,倒不可不擾他一杯!」 「是!」張永一面下馬,一面對喬宇說:「請喬尚書關照開城;皇上不能久留,否則趕不上看日出了。」說著抱一抱拳;讓喬宇清清楚楚地看到,右手仍是搭在左手上。 喬宇放心了,「是!」隨即吩咐一聲:「開城!」 接著,將皇帝扶下馬來。臨時端一張金交椅,上鋪虎皮褥子,權作御座。左右捧來一個朱漆託盤,上面一隻金杯一壺酒,另有鹿脯、松仁之類的四碟下酒物;喬宇親自斟滿了酒,跪獻皇帝。 「生受你了!」皇帝還客氣一句,方始欣然引杯;喝完一杯又一杯,到第三杯,城門還未開。 於是江彬發急了,「喬尚書,何以城門還不開?」他說,「莫誤了駕!」 「是的!馬上就開。」 就這時,江彬手下的人來報,鑰匙不對,根本塞不進鎖眼;這一下,江彬立刻翻臉了!「喬尚書!」他厲聲責問,「你典守南京城門鑰匙,何等緊要?如今聖駕出城,竟說鑰匙塞不進鎖眼,是何道理?」 「將軍,你莫慌!鑰匙在我身上。」從胸前取出一串鑰匙來。 江彬不防他有此一著,不過他當然不肯就此甘休。「慢點!喬尚書,當著皇上在此,我們要把責任辨個清楚。」他說,「你這鑰匙是備分?」 「不是備分。」喬宇答說,「備分鑰匙在庫裡。」 「這麼說,」江彬向城門的方向一指,「去開城門的那副是正匙?」 一也不是!正匙在此/喬宇一抬手將一串鑰匙高高懸起。 那副神態,就如大人拿塊糖逗小孩似的,越使得江彬惱火,他不由得又將聲音提高了:「那麼,去開城門的那串鑰匙,莫非不是從兵部衙門取來的?」 「誰說不是?」 「既然是,為什麼開不開?」 「是啊!」皇帝看喬宇變把戲似的變出一串鑰匙來,又聽他跟江彬鬥口,覺得有趣,也覺得迷惑,亟欲打破疑團,所以接著江彬的話也問:「既是你那裡拿來的鑰匙,為什麼開不開城門?」 聽得皇帝垂問,喬宇收起不在乎的態度,正色答道:「回奏皇上,宵小甚多,臣不能不作預防;那是串假鑰匙。真鑰匙另派妥人保管,因聞知聖駕出城,臣理當趕來恭送,所以親自攜了真鑰匙來!」 聽這一說,江彬知道上當了,心裡七上八下,思緒甚亂,只聽皇帝詫異地問:「原來那是串假鑰匙?」 「是!」喬宇答說,「假鑰匙還不止一串。這裡就有兩串。」 「兩串?」皇帝又問,「你帶這麼多假鑰匙來,幹什麼?」 「不是臣帶了兩串假鑰匙,是另有一串假鑰匙,就在御前颶尺之地。」 「在我面前颶尺之地?」皇帝左右張望,「在哪裡?」 不獨皇帝,其餘人等,亦無不詫異;張永亦裝模作樣用目光四面搜索;而喬宇冷不防將江彬身邊的一名校尉抓住,大聲說道:「啟奏皇上,就是他,便有一串假鑰匙。」 此言一出,無不如墮五里霧中;江彬又好氣、又好笑地說:「只怕喬尚書腦筋錯亂了!」 「喬宇清白其心,腦筋一點不錯亂!」喬宇清清楚楚地說,「江將軍,今天我跟你在皇上面前,辨個明白。就請皇上作個見證,我如果從他身上找出假鑰匙來怎麼說?」 「那還用說,下獄嚴追。」江彬問道:「找不出來呢?」 「我當著皇上說話,結果不對,自然是欺罔之罪。」 「好!」江彬屈一膝向皇帝說道:「請皇上的旨意。」 「可以,可以!」皇帝欣然答說,「我做見證。」 於是江彬向喬宇問道:「喬尚書,你說鑰匙在他身上?」 「不是——」 「怎麼,」江彬激動地說:「翻悔?」 「請稍安毋躁!」相形之下,喬宇的態度益顯從容,「我不是說在他身上,是在他隨帶的武器之中。」 「隨帶的武器?」 江彬回身看那校尉。他替江彬捧著一把劍,著一張弓,掛著一壺箭,怎麼樣也看不出有鑰匙。 「你出來!跪在皇上面前,把弓劍放下,讓喬尚書檢查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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