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正德外記 | 上頁 下頁 | |
一〇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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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甯心知皇帝移愛了!老虎失寵,豹子當令。當即找人來畫了圖樣,親自到御用監所屬的治坊,親自督工,造好一隻極其堅固的鐵籠,鐵柵打磨光亮,配上黃銅的食槽,十分漂亮。下面安上包皮的木輪,靈活輕巧,推動時聲音極低,皇帝深為滿意,越發覺得朱甯才具非凡,堪當重任。 「小甯兒,我想到一個好名字。」皇帝靈機一動,「新宅那兩排密室,就叫『豹房』好了!」 「這名字太好了!」朱寧拍著手笑,「新奇有趣,萬歲爺真是聰明天縱。叫奴才打心眼兒佩服。」 從此尚未落成的「新宅」有了個正式名稱,就是「豹房」。皇帝天天催促,恨不得即時就能完工。但土木之事性急不得,就算日以繼夜,勉強趕好,如果泥不幹、土不燥,要不了兩三個月,牆上就有裂痕出現,甚至灰堆整塊往下掉,砸在皇帝腦袋上,那還得了。 因此,皇帝催朱甯,朱寧催實際主工的阮德,而阮德唯有敷衍之一法。有一天朱寧可真忍不住了,因為皇帝已下了最後限期,半個月之內,必須全部竣工,如果阮德再這樣拖延,將會遭遇不測之禍。 「皇上已經交代了,半個月之內房子還不能好,提頭去見!老阮,你看是提你的頭,還是提我的頭?」 「自然是提我的頭。老實奉告,我寧願割腦袋,也不能馬馬虎虎完工。為什麼呢?」阮德激動地說,「不能如限完工,只死我一個人,倘或勉強遵旨,說不定就會搞成滿門抄斬,連你老也脫不了干係。」接著,他細說其中的道理,特別指出,倘或出危險驚了駕,那罪名擔負不起。 「唉!」朱寧跳腳,「你這話怎麼不早說?」 「那是我不對,不過這時候再不說,就更不對了,」阮德又說,「本來期限也差不多。只為春雨連綿,耽誤了工程,是想不到的事。」 朱寧無奈,只有另外設法。一個人靜靜地盤算了一會,只有一個法子,可以躲得了半月嚴限的那一道難關。 盤算已定,密密佈置,同時故意不大理會皇帝——本來,朱寧幾乎是沒有一天不在挖空心思,為好奇心特重的皇帝設計新鮮有趣的玩法。現在有五六天沒有新花樣,皇帝就有些覺得無聊了。這天下午,踢完球,喂了豹子,又馳了一回馬,來至寶和店吃了幾杯悶酒,總覺得無趣。便即喊道:一小甯兒!」 「喳!」朱寧應聲趨前,已將皇帝的心思猜到了一半了。 「好沒勁!」皇帝說,「只覺得日子好長。」 「是!」朱寧只答應一聲。 「你怎麼不說話!莫非不懂我的意思?」 「奴才懂!」朱寧慢吞吞地說,「奴才有個替萬歲爺解悶的法子,包管龍心大悅。不過,奴才不敢說。」 「為什麼?」皇帝使勁推他的肩,「說!說!你先說什麼法子?」 「新來一個番僧,是金剛不壞之身,一夜能對付十來個婦人,整得她們死去活來,上床叫到下床——」 「好啊!」皇帝不等他話完,便下了禦榻,「在哪裡?宣他來!」 朱寧跪下來抱住皇帝的腿說:「奴才不敢說,就是為此。這個香僧脾氣很怪,奴才勸他幾次,他不肯進京,又說:哪怕聖上相召,亦不敢奉旨。」 「那又是為了什麼?」 「他說,他師父囑咐過他:哪位貴人都可見;就是不能見皇上。因為皇上的命大,他會被克刂而死。」 「這麼一說,我看他演秘戲不就等於要了他的命了嗎?」 「原是這話,不過,萬歲爺看他不要緊,他不能面聖。所以,萬歲爺要看,還得親勞聖駕,而且只能偷偷兒的看。」朱寧又放低了聲音諂笑道:「這玩意,還只有偷偷兒看才過癮。」 皇帝驀地裡記起小時候偷看宮女洗澡的往事,心癢癢地說:「對!要偷看才有味。走!」 「路遠得很呢!在京東蘇州。」朱寧又遲疑著說,「萬歲爺,奴才看算了吧!」 「什麼!」皇帝大聲問說。 「萬歲爺私下出京,雖然不要緊,奴才斗膽保駕。不過,外面知道了不大好。」 「不大好?什麼不大好?」 「會上奏疏,嚕哩嚕嗦說些不中聽的話,惹萬歲爺生氣。」 「那怕什麼!我連奏疏都不看,聽不見他們嚕嗦,還生什麼氣?」 「那還有一件,萬歲爺要依了,奴才方敢保駕到蘇州去。」 「你說。」 「萬歲爺要喬妝改扮,另外取個名字。這樣,才能遮人耳目,神不知、鬼不覺地,痛痛快快玩一玩。」 「好!我不穿黃衣服,衣服上花樣不用龍就是。至於名字,」皇帝想了想說,「就叫朱壽好了!」 「萬壽無疆!好名字。」朱寧說道:「出了宮,奴才就管萬歲爺叫壽大爺。」 「隨你叫!」皇帝問道,「什麼時候走?最好今晚就動身。」 「那趕不到了,只好在通州歇駕。」 「可以。」 「既然如此,奴才得去安排一下。萬歲爺且先吃酒,回頭奴才來迎駕。」 於是朱甯匆匆趕到劉瑾那裡,告知緣由,同時要求支援,如果皇帝在蘇州要人、要錢、要一切意想不到的東西,希望劉瑾一接到信,立即照辦。 「你的膽子倒真不小!」劉瑾的兩眼瞪得好大,「萬一出了差錯怎麼得了?」 「萬一出了差錯,小甯兒保公公——」朱寧聳聳肩沒有再說下去,而意思是很明顯的,萬一出了差錯,危及乘輿,好比像英宗蒙塵,甚至遇險,只剩「弓劍歸來」時,他願保劉瑾作天子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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