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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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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麼是為甚麼呢?」 「你不知道。」王朝有搖搖頭,懶得多說。 翠花只好由他。那知到了夜裡上床,他還是輾轉反側,不能入夢;翠花一覺睡醒,看他一個人坐在床沿上抽旱煙,可真有點忍不住了。 「到底是甚麼事,你說啊?」她問,「是不是賭輸了,欠了一屁股債,走不動?」 「不是,不是!」王朝有不耐煩地,「你們女人家懂甚麼?」 翠花最不服氣的就是這句話,一巴掌拍在丈夫背上,身子霍地坐了起來。見此光景,王朝有不免心慌;因為翠花不大發脾氣,發到脾氣,很難招架,正想軟語解釋,她搶在前面開口了。 「你不要動輒女人家不懂!女人家做皇帝的也有。我問到你,當然要替你想辦法;等想不出辦法,你再笑女人家不懂,也還不遲。」 「好吧!我告訴你——」 聽丈夫說了心事;翠花凝神細想了一會說:「你要救許秀才的娘子,大家都佩服你的;如果說有個人肯冒充許秀才娘子,代她去充軍,大家也不會說破的。」 「這個道理莫非我不懂?」王朝有撇撇嘴,「原來你是這樣想辦法?謝謝,謝謝!」 「怎麼?」翠花平靜地問,「我的辦法不對?」 「對,對,對的很!好比有人吵肚子餓,那麼吃飯好了!」王朝有冷笑一聲:「飯呢?有飯他也不會吵肚子餓了。」 「噢,你就是說,找不到人肯代秀才娘子去充軍啊?」 「是啊!那個肯去?」 「你沒有去問,怎麼知道沒有人肯?」 「去問那個?問出這種話來,人家會笑,反問你一句:『你老婆肯不肯?』我怎麼說?」 「你是說,王朝有的老婆肯不肯?」 「對!」王朝有又不耐煩了,重重地答說,「王朝有的老婆,翠花!」 「如果真的有人這麼問你,你就說:『王朝有的老婆,翠花肯的。』」 王朝有愣住了,起身剔亮了油燈,細看一看翠花的臉色,一本正經,似乎不像是在開玩笑。 「你的話是真的?」 「當然是真的。」 「為甚麼呢?」王朝有說:「莫非跟我嘔氣?」 「我跟你嘔甚麼氣?剛才你說到一半,我已經轉到這個念頭了。」翠花說,「只有我冒充最合適,一路陪了你去,省得你在路上,我在家裡,彼此心掛兩頭。」 「你吃得了這個辛苦?」 翠花笑笑答道:「有你服侍,我也苦不到那裏去!」 「你果然肯去,路上當然我服侍你。不過,到了尚陽堡呢?我一個人回來?」 「你還回來幹甚麼?尚陽堡又不是寧古塔!那裏可以安家落戶的。」 居然連寧古塔與尚陽堡的區別都知道,王朝有真個不能不佩服妻子了。 「其實,要回來也容易。到時候自有辦法。」 「對,對!到時候再想辦法。」王朝有還有點不放心:「我們一言為定?」 「當然!你幾時看我說話不算話?何況,這是陰功積德的好事!」 「是啊!真是陰功積德的好事。你不但救了秀才娘子,也替我去了一樁心事!」王朝有笑道:「來,來!睡下來,我好好替你磕它幾百個頭。」 好合既罷,夫婦倆又商量正事;但卻並無結果。因為雖說下決心在尚陽堡安家落戶,但一個是「犯婦」,一個是解差,當地有官員管束;這裏也有公事要交代,這個家怎麼安、戶怎樣落,大成疑問。 「且不管它!你明天出去,把尚陽堡的情形,打聽清楚了再說,此刻睏了,睡覺!」翠花說完,翻個身面朝裏床,不多片刻,鼾聲漸起。 王朝有卻輾轉反側,始終不能入夢;到得天露曙色,索性不睡了,起身擦把臉,趕到縣前大街,有一家去慣了的茶館,坐下來喝茶吃點心,開始打聽尚陽堡的情形。 「現在改朝換代了,山海關根本就出不去的,誰知道那裡的情形?」有個張書辦說:「老王,你不必打聽;看你平常為人夠朋友,我教你個法子。來,來!」 張書辦將王朝有引到僻靜之處,猶自四面看清楚了,確是沒有人,方始開口。 見此光景,便知是條密計;王朝有便說:「張書辦,話我先說在前面,傷天害理的事我不做。」 「怎麼叫做傷天害理?」 「譬如謀財害命——」 「那個叫你害命?」張書辦打斷他的話說,「我給你出的這個主意,包管許秀才娘子也會贊成。」 「好,好!那麼,你請說。」 「許秀才娘子娘家很有錢——」 有錢諸事好辦。張書辦想了一條移形換影,瞞天過海之計;須花一大筆錢。原來他有個八拜之交,名叫王世九,在山東郯城縣當捕頭,衙門裡上下都招呼得到;本班捕快,地方保甲,更是唯命是從。王世九可以想法子,讓王朝有只到了郯城,就可以回如皋覆命。 「這個命怎麼覆?犯人沒有解到地頭,沒有批文,我怎麼去見馬大老爺?」 「你不要急,自然有法子。」 張書辦說:「到了郯城,你要看世九,他會替你找客棧住下。到第二天,你叫許秀才娘子裝病;等一報上去,會派官媒來看。過幾天,你報犯婦病歿,郯城縣給你出公事,你不就可以回來了嗎?」 這個主意驟想極妙,細想一想,卻有許多不妥之處;「犯婦中途病歿,要驗屍的。」他問:「那時候怎麼辦?」 「世九自有辦法,有剛死的叫化婆,把她的屍首弄來,一樣冒充的過去。」 「那麼,許秀才娘子呢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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