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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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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陳錫元便忙著去賣他原來所住的房子;而趙昌祺則派人來催他,快到鹽廠辦正事。分身乏術,只有將房契交給了馮二娘,同時引見了一個專營不動產的經紀人,當面寫下筆據,過戶給馮二娘,由她自己全權處理。 「你那天回來?」臨行前夕,她這樣問他。 「我好久未到鹽廠了,現在又正是煮鹽的旺季,總得住兩三個月。」 「住兩三個月?」馮二娘皺起了雙眉,「天氣快熱了,你們父子夏天的衣服,都還沒有預備。」 「不要緊。」陳錫元說:「小哥很能幹,將來我叫他回來取好了。」 馮二娘想了想說:「這也好。孩子要勤儉,衣服髒了、破了,叫他送回來洗、來補。鹽廠裏的伙食怕不會好,要吃啥,交代小哥,我做好叫他帶去。」 「我曉得,我曉得,我只不放心你,門戶謹慎,千萬當心。」 「有啥不放心?吳家就在間壁,有事我會找吳太太去商量。」 這一說,陳錫元真的放心了,帶著小哥欣然上路。到鹽廠忙了半個月,天氣果然熱起來;收拾夾衣,喚小哥送回家,帶了單薄衣服來;特別叮囑他早去早回。 「有五、六天總好回來了。」 「對了。算他六天好了。路上當心!」 第六天不見小哥的影子,第七天也不見,第八天、第九天;陳錫元開始不安,卻是分不開身,派了一名靠得住的工役去探望,回來報告:「找不到!」 「怎麼找不到?不就在吳家間壁嗎?」 「是啊,房子找到了,人找不到。問吳太太,說好幾天不見她的人。」 陳錫元嚇得失魂落魄,坐立不安;兼程趕了回去,只見「鐵將軍把門」。跳牆而入,但見空空如也,人也不見,東西也沒有了。 「壞了,壞了!」陳錫元肝膽俱裂;找吳太太去問,她是大門不出、二門不邁的人,那裏曉得馮家的事?於是再去尋房東。 「她是租我的房子住,房錢三個月一付。還沒有滿期要搬走,只要不欠房錢,我不能叫她不搬。」 這話也對。再去找趙昌祺,要想請他多派人代為訪查;趙昌祺只是淡淡冷笑,「算了吧!」他說:「手段這麼高的女人,豈能讓你追得著。可惜的是,一千八百兩銀子。」 陳錫元懊喪欲絕,得了「失心瘋」,逢人就講受騙的事,有人知道內幕,馮二娘就是羅二娘;只不知小鳳卻又在那裏害人? 歸宿 乙酉年四月二十四,揚州被圍。城外的百姓都逃光了;清兵都很光火,因為抓不到伕子,一切雜差都得自己動手。 也就因為如此,居然抓到一個「蠻子」,便不肯一刀殺掉,解到營官那裏去發落。 營官叫安珠瑚,正藍旗的一名佐領;他學過漢人的話,便不用通事傳譯,親自審問。 「你叫甚麼名字?」 「我叫范大。」慢吞吞的樣子,一點都不怕——他是不會用腦筋的人,不知道甚麼叫做怕。 「是幹甚麼的?」 「種菜。」 「你怎麼不逃?」 「逃難要錢,我沒有錢。」 「你家裏的人呢?」 「我一個人。」 「老婆死掉了?」 范大搖搖頭:「沒有娶過老婆。」 安珠瑚仔細看了他一眼:「你今年多大?」 「五十二歲。」 安珠瑚摸著他的赤裸的上身,「筋骨倒還好。」 安珠瑚心地極厚,會說漢語,也讀過漢人的書,三國演義之類,對漢人一向有好感;范大的憨厚和那別具一格的沉靜,在他更有著近乎好奇的興趣。 「你就留在我營裏好了。」他問:「你會不會挑水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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