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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


  不用去請,謝老本來跟大媒說了,這件喜事要請太太拿主意;太太的主意卻拿不定,因為她對王翠芳有戒心,也知道齊大非偶的道理。

  「事情先要看這位小姐的意思;慕羽,你先不要高興,你跟她去談,來!我跟你說!」

  母親當了「軍師」,教了兒子一套話,謝慕羽心領神會地走了。

  * * *

  「王小姐,你想來跟令母舅見過面了?」

  王翠芳紅著臉點點頭。

  「我不曉得王小姐你的意思怎麼樣?」謝慕羽說:「就我而論,感謝令尊的厚愛,無話可說。不過,王小姐,我實在有點怕。」

  「怕?」王翠芳輕輕地說,抬頭看了他一眼;秋波一繞,賽如閃電,馬上又消失了;但留在謝慕羽印象中的亮光,卻是不會消失的。

  「是的。我怕!」他收束心神,照「軍師」的傳授答道:「我一介寒儒;何敢高攀既是天仙化人,又是嬌生慣養。」

  王翠芳不作聲;這在謝慕羽的意料之中。

  「窮富不配,我又怕人家說我家乘人之危。」這下有了反應,「那個說?」她倏然抬眼。

  「原是唯恐有人說。」謝慕羽又說:「再一怕是怕王小姐在我家吃不來苦。」看她欲語又止,而終於沉默,他便又接了一句:「想想還是該送王小姐回府。」

  如果王翠芳站起身來,說一句:「攪擾府上,深為不安。」那便萬事全休!誰知她依舊坐著不動,只見眼角有兩滴晶瑩的淚珠。

  到此地步,就不必再盤馬彎弓了,謝慕羽笑嘻嘻地站起來,一揖到地:「『塞翁失馬,安知非福!』謝慕羽不敢說甚麼大話,一具紫壇鏡臺,將來一定替你掙得來。」

  王翠芳不哭了,但也不曾笑,而是微有慍色,彷佛恨他捉弄人似地。

  * * *

  想起那兩日的光景,如在眼前;雪光如舊,人事已非。想想看,如果嫁到賈家,只怕寒宵懸樑的竟是自己。

  這樣一轉念間,王翠芳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,「不要再講那些了!」她說,「講得人汗毛凜凜,酒怕燙過頭了,快來吧!」

  對他人的悲傷,只有用自己的歡樂來排遣。而況這份悲傷,似乎近於多餘。不過,謝幕羽在「左顧孺人,右撫稚子」,總覺得有個想不通的難題,如果當時不是那場大雪,沒有這樣一個換巢鸞鳳的因緣,到今天會出現怎麼樣的局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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