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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二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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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大嫂這話妙!」汪朝奉拍手笑道:「贓官、貪官、糊塗官之外,還有種官叫臭官。聽說,他要捐個三品道員;中了進士做的官,自然不及他。不過做文章做出來的官,書香撲鼻;臭官再大,何足為貴? 「書香撲鼻可對銅臭滿身。但做了官如果貪贓,辜負書香。」陶澍正色說道:「汪兄,別的我不敢說;果真僥倖入仕,我這個官要做得始終是香的!」 「當然,當然!我也就是為了這一點,才願意力效棉薄。」汪朝奉舉杯說道:「承你陪我在這裡過年,盛情我領過了;初八動身的日子不要改了!你早到京裡,我早放心。」 原來本定正月初八動身,陶澍還想延後,多陪汪朝奉幾天。如今聽他這麼說,自然恭敬不如從命;決定初八啟程。 為了求快,陶澍是由陸路進京,由長沙一直往北,先到湖北漢陽;然後是河南開封,直隸清苑,到得京師,不須進崇文門,避免了稅吏勒索這一關,因為他要投的長沙會館,就在崇文門外草廠十條胡同。 草廠的胡同自頭條至十條,為會館集中之地,而且大部分是兩湖各郡的會館;草廠十條除長沙會館外,還有湘潭、湘鄉;跟湖北的京山會館。兩湖大同鄉,如果長沙會館因到京太遲而為他人捷足先得,還有湖北的會館可以借住。 長沙會館人滿為患,原在意中;出意料的是,恰好遇見楊毅,而且他將南歸,所占的一間屋子,正好讓給陶澍。 「長班,」楊毅很熱心,「你把陶老爺的行李搬到我屋子裡,另外跟你借一副鋪板;陶老爺暫時將就,跟我一屋住。」 楊毅還要將他睡的床相讓;陶澍當然堅決辭謝。略略安頓,時已黃昏;楊毅邀他下館子小酌,作為接風。他鄉遇故,陶澍對他倒覺得比在家鄉親熱得多。 「雲汀兄,」他說,「我拜讀了鄉試的闈作,擲地有聲;今年春闈,一定聯捷,敬以預賀!」接著,舉杯相敬。 陶澍不作客套語,說聲:「謝謝!」跟他幹了杯,然後問道:「聽說楊兄是受舍親委託,到京有所謀幹,想來已經順利成功?」 「火到豬頭爛,錢到公事辦。」只要把吏部的書辦應酬好了,捐官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。」楊毅又說,「本來年前就可以回湖南的;只為令姻長,要做老封翁,請個誥封,弄錯了名字,以致耽擱到年外。」 「喔,」陶澍又問:「楊兄是第幾回到京。」 「我也是頭一回到京。不過三四個月住下來,也頭頭是道了。回頭喝完了,我帶你到胡同裡逛逛。或者,現在就叫個條子來看看。」 什麼逛胡同,叫條子,陶澍一竅不通;少不得要由楊毅來解說一番,方始恍然,是狎戲優伶,便敬謝不敏了。 「舟車勞頓,還沒有看花的興致。」他說,「倒是對琉璃廠嚮往已久,想請楊兄帶我去見識見識。」 「也好,也好!」楊毅很見機地,「琉璃廠確有些好書。」 「想來楊兄一定買得不少?」 「我買了些『秘笈』;雲汀兄是不屑一顧的。」楊毅又將話題拉回到陶澍的應試上面,「閣下的文章,是綽綽有餘;不過『大卷子』上,我奉勸要多下工夫,不然殿試會吃虧。」 「會試還不知怎麼樣呢?哪裡就說得到殿試!」 「不然!凡事豫則立;不趁這時候下工夫,等會試一發了榜,臨時抱佛腳就來不及了。我知道琉璃廠有一家南紙店,調的墨漿極好;寫出字來,黑大光圓,冠冕堂皇,真正是館閣氣象。」 他說得很俗氣,但畢竟是一番好意;陶澍自是殷殷致謝。 「雲汀兄,你即或不中鼎甲,也會點庶起士。」楊毅緊接著說,「中鼎甲不必說,狀元授職修撰;榜眼、探花授職編修,而且下一科鄉試,馬上就會放主考。如果點了庶起士,勢必要舉債度日,是不是呢?」 當然是。長安居,大不易!翰林院是清貴衙門,可能有什麼「外快」,所以「窮翰林」是叫出了名的。除非文名特高,自有人將諛墓之金送上門來,否則就只有舉債。 京裡原有這麼一種風氣,專門有人借錢給翰林;它的規矩與一般債務不同,因而特為標舉其名,叫做「京債」。不同之處在還「京債」沒有一定的日子,平常一直可以借,逢年過節更可以借;但一到放了主考,回京覆命之日,便是還債之期,因為一趟主考當下來,新科舉人謁見「座師」,贄敬起碼八兩銀子,富室豪門的子弟,送一千、八百也是常事。如果放的是廣東主考,由於有「闈姓票」這種賭博,主考只要稍為賣賣人情,中它幾個僻姓的舉子,撈個十萬八萬也不足為奇的事。 這些情形,陶澍當然知道;他想了一下說:「如果僥倖中了,我倒希望『榜下即用』去當知縣。雖說風塵俗吏,到底私不必舉債;公可以做事。」 「是!『百里侯』的局面雖小,倒是確確實實可以發抒抱負,我也很贊成。不過,以雲汀兄你的才華,必成大器;朝廷總要栽培你的。一旦金馬玉堂,翔步木天,個人的生計,總也要打算打算。」 「是的!多承關切;我倒一時還想不到此,只有到時候再說。」 「我倒有個主意,你看看使得使不得?」楊毅很誠懇地說:「舉債是一定要舉的。舉京債不如舉私債;尤其是至親的私債,利息極低,期限亦長,真的還不起了,無非欠個人情。這樣,你才可以一心鑽研經世致用之學,何樂不為?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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