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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楊門忠烈傳 | 上頁 下頁
六〇


  不過,皇帝也有安慰的地方。九月間,契丹為報復宋軍侵燕,派三員大將:耶律休哥、耶律沙、韓匡嗣出娘子關入侵真定。

  此時真定的宋師雲集,劉廷翰、李漢瓊、崔翰、崔彥進會商決定,派遣一隊官兵詐降,誘敵出營,包圍合擊。這隊宋軍去投降時,韓匡嗣大喜,但耶律休哥不以為然。

  「宋軍的氣勢很盛,沒有投降的道理。」他說,「這一定是誘我之計,可以不必理他。」

  韓匡嗣不聽,決定接受宋軍投降,同時親自出營去接受。那知宋軍已有埋伏,正面是劉廷翰的部隊,崔彥進領兵抄他的後路,李漢瓊和崔翰,分道並進。契丹兵猝不及防,大潰而奔。宋軍追到真定城西,大砍大殺,契丹兵死了一萬多,俘獲一萬匹馬。韓匡嗣狼狽而遁,盡喪所部,只有耶律休哥全師而退。

  這個捷報到京,又鼓起皇帝的雄心。而契丹亦一步不肯放鬆,積極整頓兵馬,預備再度南侵。

  到了第二年,也就是太平興國五年的三月裏,契丹發兵十萬,浩浩蕩蕩,直奔雁門關。統帥是遼主耶律賢的妹夫,駙馬都尉,官拜侍中的蕭咄李。

  河東的雁門關有兩座,一座在忻州天池縣雁門鄉,東臨汾水,西倚高山,接嵐、朔二州之界;一座在代州西北的雁門山上,又名西徑關。雁門山東西奇巖峭拔,中間崎嶇一徑,唐朝在絕頂設關,即名雁門。蕭咄李所侵入的就是這座雁門關。

  這座關在代州,自然由代州刺史把守,而代州刺史正是楊業。皇帝從上年秋天班師回京,原派楊業為鄭州刺史,賦予他訓練士卒的任務,後來因為「三關」要地,非得一員熟於邊事的大將鎮守不可,因而將楊業改派為代州刺史,兼「三交駐泊兵馬都部署」,凡是寧武關、偏頭關、雁門關這「外三關」戍守的兵馬,都聽楊業的號令。

  這時得報說,契丹重兵入侵,楊業自然不敢怠慢,吩咐小校:「喚六郎來見。」

  楊六郎就是已奉旨改名為楊延昭的楊延朗。奉召進見,父子商量軍情。楊業說知軍情,問他計何所出?

  「爹!」楊延昭反問一句:「是將契丹驚走,還是要痛擊一番?」

  「能夠迎頭痛擊,何樂不為?」

  「爹!痛擊不難,卻非迎頭。」楊延昭說,「爹如聽我的計策,只需數百騎,便可破他十萬之眾。」

  楊業對愛子原是言聽計從的,但總怕他年輕不夠沉穩,所以時時裁抑;此刻聽他的話,便放下臉來說:「你又狂妄了!料事太淺,看事太易,總有吃大虧的日子。」

  「不是兒子敢於輕敵,實在是得地利,天生有此便宜之事。爹請看!」

  楊延昭取付筆硯,鋪開一張白紙,落筆如飛,不消一盞茶的工夫,畫成一張雁門山的形勢圖;然後擱筆指點,那裏進兵,那裏等候,那裏設伏,那裏動手。一個講得頭頭是道,一個聽得頻頻點頭。

  因此,楊業只聽探馬一起一起來報,契丹將次到山;已經深入;漸近關口。只是聽聽,並不行動。部下將士,議論紛紛,不過素來信任「老帥」用兵如神,料知必已成竹在胸,所以雖作猜疑,並不驚慌。

  這樣到了第三天,探馬來報,契丹全軍已經過雁門關南下了。

  數百精兵由楊延昭帶領,啣枚疾走,由小路抄出雁門關北口,拊敵之背。蕭咄李的副手都指揮使李重晦押兵殿後,突然聽得背後一排響箭,回頭一望,大驚失色,但見「楊」字帥旗飄拂,宋軍已經塞住歸路,居高臨下,以建、瓴之勢,馳驟而下;火箭滾木,一波接一波地往下發射,契丹兵仰面受攻,無法招架;山谷狹隘,更無可迴旋。

  蕭咄李見此光景,急急由前路回援。而後隊向前逃命,自己人擁塞在一起,亂成一團,形勢更為不利。這時楊業又帶數百人趕到,父子合力,痛擊契丹,大獲全勝,陣斬蕭咄李以外,還活捉了李重晦。

  這是楊業為大宋所建的第一功,也是五代以來與契丹對敵最大的一個勝仗。捷報到京,皇帝大喜,高梁河之敗所積下的一口惡氣,到這時候才得一吐。論功行賞,將楊業升為雲州觀察使,仍舊兼任代州刺史。而契丹這一仗全軍盡墨,真讓楊業將他們的膽子嚇破,送他一個外號叫作「楊無敵」;在邊界上只要望見「楊」字旌旗,立即遠遠避去。

  ***

  但是,除楊業以外,別處地方卻打得並不好。皇帝卻念念不忘恢復幽燕,廷臣亦多迎合皇帝的意思,唯獨宰相張齊賢認為不可,上了一道奏疏:

  方今海內一家,朝野無事,關聖慮者,豈不以河東新平,屯兵尚眾;幽燕未下,輦運為勞?臣愚以為不足慮也。

  自河東初下,臣知忻州,捕得契丹納粟典吏,堵之自山後轉運,以授河東。以臣料契丹,能自備軍食,則於太原非不盡力,然終為我有者,力不足也。

  河東初平,人心未固;嵐、憲、忻、代各州,未有軍砦,四寇則田牧頓失,擾邊則守備可慮。及國家守要害,增壁壘,左挖右掘,疆事甚嚴,恩信已行,民心已定,乃於雁門陽武谷來爭小利,此其智力可料而知也。

  聖人舉事,動於萬全;百戰百勝,不如不戰而勝,若重之慎之,則契丹不足吞,燕薊不足取,自古疆場之難,非盡由敵國,亦多邊吏擾而致之。若緣追諸砦,撫馭得人,但使峻壘深溝,蓄力養銳,以逸自處,寧我致人,此李牧所以用趙也。所謂擇卒不如擇將,任力不如任人。張齊賢認為能審慎「擇將」,善加「任人」,邊界就可以安寧;「邊鄙寧則輦運減,輦運減則河北之民獲休息矣!」此為安邊佑民的上策。

  行此上策,可以招致遠方的嚮往仰慕,他說:

  臣聞家六合者,以天下為心,豈止爭尺寸之事,角強弱之勢而已乎?是故聖人先本而后末,安內以攘外,陛下以德懷遠,以惠勸民,內治既成,遠人之歸可立而待也。

  這番話看起來很有道理,皇帝接納了。但也有人說:伐遼固然不宜,但幽燕必當恢復,因為第一,燕雲十六州本是中國的疆土,豈可讓皇帝子孫陷於夷狄?第二,燕薊不收復,則河北受到嚴重的威脅,河南自然亦不能高枕而臥。但以遼國方強,恢復幽燕的時機未到而已。

  這一層道理,皇帝自然也很瞭解,所以積極展開聯絡與國的工作。首先是想與契丹以東的渤海國結盟。渤海國這一族稱為靺鞨,就是女真族。國土甚廣,遼河以東,直到鴨綠江與高麗接壤地都是。如果它能出兵夾擊,契丹腹背受敵,必亡無疑。宋朝皇帝向渤海國提出的條件是,一旦契丹被滅,中國只要收回失地,關外契丹的土地,都歸屬渤海。可是渤海不敢許諾。以後又遣使到高麗,要求發兵,高麗亦不肯應命。

  這是太平興國六年秋天的事。過了一年,遼國內部發生了一件大事:耶律賢死去了。

  ***

  太平興國七年九月,遼王耶律賢巡幸到雲州焦山地方,得病不起。託孤給一文一武兩大臣:韓德讓、耶律斜軫。被封為梁王的長子隆緒接位。隆緒小名文殊奴,才十三歲,因而由蕭太后專政,恢復國號為「大契丹」。第二年,改元統和。蕭太后重用韓德讓,軍事則以耶律休哥為重寄,擔任「南面行軍都統」,負防範宋軍北上的全責。再下一年,宋朝也改元了,稱為雍熙。雍熙二年,有個屯守邊境的將領叫賀懷浦,與他的兒子雄州刺史賀全圖,一向喜歡發議論,此時上書皇帝,說契丹主年紀太輕,母后專政,寵信一班佞臣,這是討伐契丹的一個大好時機。

  他的話只說對了一半,契丹母后專政是不錯,但寵信的卻不是一班無用佞臣。蕭太后蕭燕燕,方在盛年,宮闈寂寞,難免有像武則天的「蓮花六郎」那樣的寵臣;但效勞床笫並不能效勞疆場,這一點在蕭太后是看得很清楚的,絕不會以私害公。

  然而皇帝卻偏偏聽信賀家父子所未說對的那一半,決定來年春天,大舉取燕,以曹彬掛帥,銜頭是「幽州道行營都部署」;這因為仍舊算皇帝親征,所以銜頭中有行營字樣。

  曹彬左右還有兩路人馬,一路是米信負責,由河北東面直上出雄州,也就是幽州東北的順義縣,一方面阻斷契丹南下;一方面配合曹彬,夾攻幽州。

  另一路與曹彬在定州也就是河北完縣分道,曹彬略微偏東,直撲幽州;定州路都部署田重進則略微偏西,出飛狐口——這一路與第四路的任務不是攻城,但比攻城來得重要,是預備與契丹大戰的主力。

  第四路由潘美掛帥,銜頭是「雲、應、朔等州都部署」。雲州是大同一帶,應州是渾源一帶,朔州是馬邑一帶。這三州在太行山之後,原是石敬瑭割與遼國的十六州中的三州,皇帝決定收復失土,所以命潘美由河東往河北打,與出飛狐口的田重進會合,不僅要擋住契丹援燕之師,而且要求迎頭痛擊,希望這一場硬仗,就能打得契丹一蹶不振。

  四路人馬中,潘美這一路最受重視,其中原因之一是,他的副帥就是楊業。

  ***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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