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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楊門忠烈傳 | 上頁 下頁
二二


  ▼第四章

  洞口的鉤索自然保留著,順序蹂升而上。出洞容易,但險坡難以立足,一下子有了九個人,顯得非常侷促,因而朱霞滿天的日出奇觀,亦無法欣賞,每個人都得用心注意自己的腳下,不然就有翻落山澗、粉身碎骨的危險。

  最安穩的是張老憨,靠著老松,找到一個極妥當的位置,而且在這段辰光中,他已經細心端詳,想好了下手的方法。

  「那一個的眼力最好?」

  孫炎星知道他是在挑甩飛爪的人選,便指著老七說:「他常玩流星、飛爪,眼力、腿力都不錯。」

  於是老七由張老憨指點,爬上松樹,跨坐穩當,掄舞著飛爪看準了上方的一株古柏,脫手一擲,正好勾住樹身。

  依然是身先士卒的孫炎星攀緣先登。第一件事將飛爪的繩子格外繫緊,然後幫助另外的人更上一層。大家放眼望去,只見一片相當舒緩的斜坡,前有極粗的竹子,後面是密密麻麻的松柏,俯瞰敵營,歷歷可數,真是居高臨下,穩操必勝之券的一個上好攻擊地點。

  「可惜!」孫炎星怏怏然地說:「若有五百張硬弩,加上火箭,就可以打得他落花流水。」

  「我倒有個嚇一嚇敵人的法子。」張老憨指著竹子說:「這也可以當硬弩使用。」

  「這——,」孫炎星躊躇著答道:「等我想一想。時候不早,我們先將旗子掛起來。」

  於是相度風向,排定位置,九個人一起動手,將大宋旌旗,高懸林間。東風過處,旗角招展,掩映於松針竹葉之中,遠遠望去,彷彿藏著千軍萬馬似地。

  現在要考慮的,就是敵人的反應了。發現了這些旌旗,會有怎樣的想法和做法?

  首先,當然是懷疑;然後會派出不惜犧牲的「選鋒」來偵查,倘或沒有動靜,就會一步一步往前進,最後必然發現真相。

  推想到這裏,孫炎星就有了結論,不管怎麼樣,不能讓偵查的敵人接近,否則,底蘊盡洩之外,可能還會發現九曲洞這條秘密通路。

  他說了他的看法,張老憨表示同意,不過,提出了更進一步的處置,也就是他剛才提議,用竹子代替硬弩,放射幾枚「石炮」,嚇一嚇敵人,讓他們不敢輕犯。

  「好!」孫炎星說:「試一試看。」

  於是九個人分成兩組,一組是三個人,專門揀取斗大的石塊,將繩子繫緊;另一組六個人,扳彎竹子,削去枝梢,用繩子勒住,在頂端掛上石塊。這樣一共弄彎了五枝竹子,佈置停當,就待孫炎星動手了。

  他取出那把鋒利的短劍,擱在勒住竹子的繩索上,只要輕輕一割,繩索一斷,竹子擺脫了羈勒,往外一彈,就可以將石塊甩了出去。這當然談不到「準頭」,但碰巧了也可以砸死個把人,或者打中一座營帳,讓敵人嚇一大跳。

  短劍已經提起,待往繩索下落時,孫炎星心念一動,毅然決然地中止了原定的計劃。

  「不妥,不妥!」他大搖其頭,「不能這麼做。不然就是自己洩底。」

  他是這樣在想,疑兵的妙用,原在使敵人不明虛實,才會心存顧忌,不敢造次。如今一發射石炮,明明告訴敵人,並無弓弩,才不得已採取這種代替的辦法。當然,如果石發如雨,能表示有大批部隊在操作,亦可鎮懾敵人;無奈只有區區五炮,見得不過是搗亂的行動,敵人之中,必有能者,識破底蘊,四處兜捕,豈不成了「自扳石頭自壓腳」的愚行?

  「說得是,說得是!」張老憨很服善,自覺所獻的計策,幾乎誤了大事,因而如芒刺在背般,異常不安,「打草驚蛇,真個要弄巧成拙了!」

  「也不然!」孫炎星拍著他的背安慰他,「你的想法還是很好的,不過要變通一下,我們馬上翻回去,多領人來。你看,這些都是武器。」

  孫炎星手指著滿山的松柏和巨石解釋,多帶人來,砍倒松柏,解鋸成滾木,連同石塊一起推下山去,足可砸爛敵人的營帳。

  「還有一計,看上去可行。此計如果有用,可以叫他們回不得家鄉,見不得爹娘!」

  孫炎星指點形勢,但見萬山叢中,蜿蜒一線,是一條唯一的退路,倘能設法將那條路阻塞或者掘斷,契丹兵就不能後退,只能往前。前面出山之處有熊大行率領重兵扼守,很難衝得出去。這一來,就要活活困死在這深山中了。

  張老憨和另外七個人,聽得這番講解,無不興奮。都主張不需休息,立刻趕回土地廟,帶領弟兄再來,照計行事。士氣高昂如此,孫炎星當然覺得安慰,因而思路亦更靈活,在撤走以前所必須要作的安排,想得相當周詳。

  第一步是要畫張形勢圖;第二步是要檢點行跡,不讓敵人發現九曲洞;第三步比較費斟酌,他要派一個到兩個人留守在這裏。

  「一個人太少,兩個人正好。留守在這裏的任務很簡單,監視敵人的行動,要當心的是,絕不可讓敵人發現蹤跡。」說到這裏,孫炎星問道:「那位願意守在這裏的,走到這面來!」

  話還沒有完,七名健兒,一齊都離開了原來的位置。孫炎星跟張老憨都笑了。

  「這一下,等於我的話白說。」孫炎星收斂笑容問道:「我再說一句:留守的任務比較輕鬆,馬上趕回去,又要趕回來,那才是很累的事。願意吃苦的,站到這面來。」

  七個人又都站了回來,都表示願意吃苦。這就使得孫炎星不止於困擾,而且深為感動。

  「怎麼辦呢?」孫炎星搔著頭皮向張老憨問計。

  張老憨此時一點不憨,他知道這七個人在爭著立功之外,還不免有爭強好勝之心,如果硬指定兩個人留在這裏,其餘的心裏就會不舒服。再說這七個人,個個機警矯健,難分軒輊,既然如此,倒有個計較。

  「來個憑天斷,怎麼樣?」

  「何謂憑天斷?」

  「無非拈鬮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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