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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八


  要越過葫蘆關,自然算是一道難關,但竟出乎意外順利。這因為葫蘆關是一個荒廢的關隘,耶律斜軫起先未加重視,等何慶奇的兩百人困入葫蘆峪,為防備他們從此逸出,方始添兵把守。不過,入關坡道已經填塞,要想沖關,先須除去障礙,所以盡有時間備戰。這天氣裡,坡道下先有動作,把關人馬,倒吃了一驚,但後來轉向南口,料知畏難而退,可以無事,加以半夜有警,人困馬乏,此時一鬆懈下來,無不倦怠侵襲,連守衛的士兵,都抱著刀,倚著牆壁在打盹,因而林震一行,得以神不知、鬼不覺地悄悄越過。

  這道關口一過,越發精神抖擻。向西不多遠,敵哨便已在望。林震一住腳,後面的人便都停了下來;俯伏在地,只仰起頭靜靜窺探。

  那三個契丹兵所處的位置很突出,是在一塊大崖石上面,月光下清楚地可以看到,搭著一個茅蓬,裡面是不是還有人,就不知道了。

  「外面就是三個。」林震指著前面對刀蔔說,「如果茅蓬裡還有人,恐怕一下子幹不乾淨。」

  「只要能幹掉那三個,等茅蓬裡的人驚醒起身,就來不及了。」

  「這話說的是。」林震心想:照這樣看,非悄悄地從後掩殺不可,不然一喊一嚷,驚醒了他的同伴,事情就扎手了。

  但是那塊崖石,三面高起,一面臨穀,而且看上去相當光滑,攀緣不易,只怕人未上去,已被敵人利用居高臨下的有利情勢,一腳踹了下來,跌得頭破血流。

  這就只有一法,冷箭相射。轉念到此,立刻悔恨,犯了個小小的錯誤;有把弓在何小虎身上,忘了取來,少了一樣利器。

  徒悔無益,只有利用現有的兩把弓。他自己的箭法是有自信的,不知其餘的人如何?便先問刀蔔:「你的箭,有沒有把握?」

  「我很少用箭,不過,」刀蔔答道:「我會打石子。」

  「那也很好。」林震很高興地說了這一句,接著又問:「那個射箭射得好,自己說,不必客氣。」

  「曾得時好!」有兩三個人齊聲回答。

  林震記起來了,彷佛聽人說過,曾得時未投軍以前是個獵人,箭法好自不足為奇。便招招手,示意大家圍成一圈,聽他指示如何展開攻擊。

  首先說明:三個目標由曾得時,刀蔔及他自己,每人對付一個。刀卜的飛篁石子,力量當然比強弓來得弱,一下子打不死敵人,林震只要求將對方打傷,逃跑不快,然後,由曾得時補上第二箭。

  其次,下餘四個人在崖石下戒備。估計茅蓬中有人,最多也不過三個,以七對三,應該綽綽有餘。

  「請記住,你們四位的任務,只是戒備,好比一道閘,他們不來闖,你們不必動,若來闖時,一定教他們闖不過去。」林震指著弓說,「取他們的性命,仍靠此物。」說罷,揮手示意,於是那四個人極小心地蛇行而前,影子漸遠漸小,但仍隱約可辨。林震目不轉瞬地盯著,看影子靜止,左右各一,中間兩個,在崖石下完成了包圍的態勢,方始向左右顧視。

  一個扣箭在手,一個握著石子,蓄勢以待,早就預備好了。林震點點頭,將箭壺卸了下來,裡面有十來支箭,都取了出來,平放在地上,為的是連發連射,攜取方便。

  「左面那個是我的。」曾得時說。

  「右面那個是我的。」刀蔔跟著說。

  林震點點頭,拈箭上弓,弓開八分,覷准了中間那個契丹兵的後心,輕喝一聲:「放!」

  弓弦微震,「嗡」地一聲清響,兩支箭,一塊石子,倒趕流星般往前飛了過去。左、中兩人,背心上各著了一剪;右面那個驚覺回臉,石子剛剛飛到,恰好打在鼻樑上。只見他以手掩面,將頭低了下去。

  曾得時果然是好手,第一支箭離弦,第二支箭已取在手上,泄了就放,隨隨便便地就又射中了右面的那個。

  這三個人只要中了箭,死活就都不必管了,因為崖石下有道「閘」,不怕他們逃走,就算不死,回頭再來收拾,也還不遲。此刻三雙眼睛,不約而同地都注視著茅蓬。

  「奇怪!」茅蓬中沒有動靜,莫非是空的?林震對刀蔔說,「給它兩塊石子!」

  這是所謂「投石問路」。刀蔔一連扔了三個石子過去,打在茅篷上,發聲不小,無論如何可以將裡面的人驚醒。

  誰知仍是毫無反應。林震便說:「只怕真的沒有人。」

  「上吧!」林震挺起身來,大聲說道,同時拔腳往前奔了過去。

  走到崖石前面,方始看清,只有一條路可上,是臨時用幾塊大石頭墊成的臺階。再往上看去,已躺倒的三個人都在抽搐,作垂死前的掙扎。另一面的茅篷,搭得非常簡陋,四角打著地釘,用繩子系住,頂上兩股繩子,往中間收攏,吊在崖石旁邊的一株大樹上,撐起一個尖頂,估量最多也只能睡三個人。

  「你們還是照舊警戒。」林震對那四個人說,「我們三個上去。」

  說完,騰身而上,挺刀直撲茅篷。不道茅篷中居然有人……此人異常機警,當他的三個同伴,中箭驚呼時,他已醒來,從縫隙中發現崖石下有人,遠處又有人,而三個同伴都已受了暗算,自己一闖出去,當然也是送命無疑,所以一直躲在裡面,苦苦思索脫身之計。

  現在到了圖窮而匕首見,不能不露面的時候。人急智生,就此瞬息間,想到了一條脫身之計,等林震挺刀來刺時,他跳出來將刀一格,蕩開對方的兵器,順手一揮,將吊茅篷的兩根繩子,割斷了一根。

  「當心!」林震大喊一聲:「有人!」

  刀卜和曾得時已先發現了,各自站定,先要看清是幾個人——茅篷一端已陷了下去,可以看出再無他人。

  「只有一個。」林震又叫:「不必忙,慢慢收拾他,只防他要逃就是。」

  於是警戒的四個人,各自看一看左右,往崖石逼近,縮小包圍。那個契丹兵卻是一步一步往後退。突然間,舉刀割斷另一條吊茅篷的繩子,搶在手裡,雙腳一撐,臨空而起,從警戒的宋兵頭上越過,蕩到他們身後,雙手一松,身子落地,就勢打個滾,拔步飛跑。

  「弓!弓!」林震大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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