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玉壘浮雲 | 上頁 下頁 | |
一〇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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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個廣東大牌九,俺還是頭一回玩。有他娘的什麼『牌譜』在哪?」 「在這裡,在這裡!」翁左青拿出一張「牌譜」攤在桌上打著一口杭州鄉談說:「張大帥,我先把話語同你老人家說清楚,推廣東牌九,做下風的便宜,做莊家的吃虧。」 「不要緊!俺吃虧吃得起。」 「倒底是張大帥,量大福大。」 「話說回來,俺吃虧吃明白的,暗虧俺不吃。」 「牌譜就是明的,莊家照譜配,下風隨意。譬如說,」翁左青翻開牌來,找出一對天牌、一張雜七、一張雜八,「這副牌,打下風的一定拆開來,前道天九、後道天罡,贏三道,莊家就不好拆。」。 「為啥?」 「這就是規矩,叫做『有五不拆對』;雜七加雜八是五點,所以天對不能拆。」 「好了,俺曉得了。」張宗昌問馬副官:「你送了多少錢來。」 「五萬塊。」 「那只好小玩玩了。」張宗昌說:「俺先推三萬塊錢的大牌九;推完一莊,改推小的。」 「好的、好的。」翁左青說:「我來做帳房,換籌碼到我這裡來。」 馬副官開皮箱,取出三萬塊錢現鈔,換成籌碼,共分一百、五百、一千三種;賭客有的用現鈔,有的開支票,亦都換成籌碼。坐定下來。 張宗昌做莊,他只管砌牌,打骰子、翻牌;一翻開來就有熟悉牌譜的下風,替他喊了出來,頭一副牌是一張「和牌」,一張「板凳」,一張「釘子」,一張「麼四」。這副牌有兩配,可以配成前後皆八,亦可配成前七後九,但莊家只能照第二種配法,因為照譜「拆八不拆九」,莊家有九點就非配成九點不可。 這副牌不大不小,有吃有配;馬副官做慣了張宗昌的「開配」,檯面處理得乾淨俐落。等第二方牌推出來,莊家吃了個通;但手氣馬上轉壞,不到一個鐘頭,輸了一莊,下風無不笑顏逐開。 「改推小的了。」張宗昌轉臉向房間裡的娘姨、大姐說:「你們都來!毛錢不收,一塊起碼,現錢交易,不用籌碼。」 那班娘姨、大姐還畏畏縮縮地不敢上前,富春樓老六,便向一個大小姐推了一把:「阿木林!豪燥去娘!張大帥來禮發餉哉。」 「不錯呀,都來,都來!莫非張大帥會贏你們苦腦子的銅鈿?」 這下都被提醒了,而且樓下其他房間裡的娘姨、大姐、「先生」亦都趕了來「領餉」,團團圍了一桌子,「你打上門」、「我打下門」,嘰嘰喳喳鬧成一片。 原來的那些賭客,傾為識趣,相顧斂手,也有的擺一兩個小籌碼稍作點綴。等賭注都停當了,馬副官喊一聲「開!」張宗昌便將兩粒骰子擲了出去,是個「九在首」;照他平時的習慣,總是抓起第一副牌,首先往桌上一翻,然後看下風的牌,但這天不同,捏牌在手,先私下看了一下,卻不作聲。 「上門地八,天門瞥十,下門和五。」 等馬副官報了三門的牌,張宗昌才將牌翻了出來,是個六點,吃兩門,配一門;其時翁左青已為馬副官兌換了一批現洋在那裡,銀圓丟在紅木桌子上,叮叮咚咚,益顯得熱鬧。 「你怎麼不玩?」張宗昌向站在他右面的富春樓老六說:「來、來、坐下來。」 富春樓老六便在上門坐了下來,坐在他身旁的翁左青獻殷勤,將一疊籌碼送到她面前問道:「兩千塊,夠不夠?」 「夠哉!」她取了個五百元的籌碼,押在上門。 賭了兩把,一贏一輸扯個直;推到第四條張宗昌大聲說道:「推末條。趕快押,別怕!」 小牌九向例只推三條,如今推第四條,又有「別怕」的暗示,所以賭注異常踴躍。富春樓老六依舊押了五百元。 「六小姐!」站在她身後的畢庶澄說:「這一把要多押,聽我的,沒有錯。」 富春樓老六尚未答言,翁左青已不由分說,將她面前的籌碼,都推了出去,說一句:「這副牌你來看,一定是好牌。」 骰子打的是七,由天門開始分牌,分到富春樓手裡是最後一副,她拿起來一看,說一聲:「格未真叫作孽。」便要將牌翻開來。 不道背後伸出來一隻手,輕喝一聲:「別亮出來。」隨即將她的手撳住了。 她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,張宗昌已經在喊了,「莊家彆十,統通有。」接著,便將兩張未翻開的牌,推入「湖」中,一陣亂擄。 富春樓這才明白,她也是一副瞥十,倘或一翻開來,「彆吃彆」有心通賠一把的莊家,亦愛莫能助了。 又賭了一陣,富春樓老六說她作女主人,有事要照料;起身讓位,轉臉與畢庶澄四目相對時,秋波一轉,翩然而去;畢庶澄目送她的背影,進了後房,心中會意,站了一會兒,悄悄移步,也溜到了後房。 後房有張大銅床,陳設著一副煙盤;富春樓老六便說:「畢旅長,阿要香一筒?」 「我沒有什麼癮,也不會打煙。」 這不成問題,富春樓老六打得一口「黃長松」的好煙;兩人隔著煙燈,相對而臥,幾乎與共枕無異;她的頭髮中散出來的幽幽的香味,中人欲醉,畢庶澄頓時下了決心,要剪張大帥的靴邊。 「六小姐,我今天吃過你的飯。」 「喔,」富春樓老六問:「阿是勒浪一品香?」 「不錯」 「味道那哼?」 「好極了。」 富春樓老六表示,一品香的「六小姐飯」尚欠講究,她要手制一客什錦炒飯,供畢庶澄品嘗,問他何時有空?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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