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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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畢庶澄便脫了軍服,頓覺渾身輕快,「大帥,」他說:「有個傳說,大帥跟孫馨帥拜了把子,有這話沒有?」 「怎麼沒有?」張宗昌答說:「俺就是為這個為難,總不能打自己人吧!莘盼你倒替我出個主意看看。」 畢庶澄想了一下說:「我看得跟張雨帥挑明瞭,無論如何得給大帥找一省,或者安徽,或者山東。」 張宗昌坐下來猛吸紙煙,好半晌,驀地裡一拍大腿霍地起立,「對!」他拍著巴掌說:「安徽的歸安徽、山東的歸山東。」然後又問:「你住哪兒?」 「住在北四川路一家旅館。」 「俺跟杜月笙說一聲,你搬到這兒來住!」張宗昌說:「今天咱們好好樂一樂。」 就在這時候,單軍需來了;畢庶澄移居之事正好交給他去辦。「畢旅長,」他問:「你這身軍服是新置的吧?」 「對了!昨天現趕出來的,到了上海,總不能穿得太寒酸。」 「不錯。不過穿了軍服上長三,味兒不大對。我先帶你去制兩身便衣。」 汽車開到公共租界,上海人稱之為大馬路的南京路,在老九章綢緞莊量身現制了皮袍、絲棉袍各一件;上海的年輕漂亮人物,冬天講究穿紡綢單褲,畢庶澄也做了兩套,這些衣服最快也得兩天才能完一二;為了應急,步行到不遠之處的英商惠羅公司,買了兩套現成西服,一件大衣,以及全套配件。 時已近午,單軍需提議吃了午飯再回去,問畢庶澄:「想吃什麼菜?」 「吃大菜。」 上海人管西餐叫「大菜」,單軍需便又問:「是吃真正的大菜呢?還是中國大菜?」 「怎麼?這也有分別嗎?」 「分別大得很呢!真正的大菜,要到外國人開的飯店去吃,又分法國菜、義大利菜、德國菜,最便宜也最不好吃的是『羅來大菜』。中國大菜是適合中國人口味的大菜;譬如牛排,外國人喜歡吃半生不熟,帶血的,中國人怎麼吃得慣?」單軍需說:「我看還是吃中國大菜吧!」 「好!我跟你走。」 於是單軍需將畢庶澄帶到西藏路一品香;坐定下來,侍者遞上菜牌子,只見頭一行是「主廚推薦」,列下五六樣菜名,其中有一樣叫做「六小姐飯」,畢庶澄大感新奇。 「這是什麼飯?」 「喔,」單軍需答說:「這是比較講究的什錦炒飯,上面加個荷包蛋。」 「那麼,怎麼叫六小姐飯呢?」 「是花國大總統富春樓老六關照大司務這麼做的。所以叫六小姐飯。」 「那何不叫富春飯?」 「富春飯沒有六小姐飯來得別致。」單軍需問:「要不要來一客嘗嘗?」 「好!」 當下各又點了一湯一菜一冷盤,在喝「飯前酒」時,畢庶澄便又談到了富春樓老六。 「既然稱到花國大總統,當然壓倒群芳,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國色天香?」 「也許你就可以看到了。我們大帥這幾天迷上一個廣東姑娘肖紅,不過,他賭錢還是在富春樓,因為那裡排場闊,伺候也周到。」 「喔!」畢庶澄問:「她是大帥的相好?」 「大帥的脾氣,你知道的,喜新厭舊,而且富春樓也不配他的胃口。」 「怎麼樣的不配胃口?」 「我打個譬仿好了,好比薛蟠跟林黛玉,你想那個『呆霸王』會不會欣賞文縐縐的林黛玉?」單軍需又說:「至於到她那裡去『吃狗肉』,那是另外一回事。」 拿紅樓夢上的這兩個人物作譬,是相當貼切的;畢庶澄心裡在想,薛蟠遇見林黛玉,比較上應該林黛玉更不欣賞薛蟠。他無法想像林黛玉假使嫁了薛蟠,洞房花燭之夜,如何捱得過去?如今瀟湘館換了富春樓,一樣也是煞風景的事。 一想到此,畢庶澄頓時起了憐香惜工之心;人面未見,富春樓老六已在他心版上打了個烙印了。 回到杜美路,只見畢庶澄的住處已安排得整整齊齊;臥室中的寫字臺,擺著一份請柬,是杜月笙、張嘯林具名,為畢庶澄接風,地點正是富春樓。 「大帥交代,」張宗昌的副官報告:「請畢旅長早點兒去。大帥今天想『吃狗肉』。」 張宗昌喜歡推牌九,但身為將軍,公然招邀部屬聚賭,似有不便;廣東話「九」「狗」同音,便以「吃狗肉」作為代名。不過他賭牌九,只愛「一翻兩瞪眼」的小牌九;而南方通行分前後道的大牌九,要賭心思,在他看來,興味缺缺。這天雖然也是大牌九,但為廣東賭場中的模式,莊家的四張牌,按特定的「牌譜」來配,不必花費心思,張宗昌同意試一試。 於是畢庶澄換上新辦的西服,由單軍需陪著,到了富春樓老六的香閨;前樓大房間中,坐著五六個衣著華麗的客人,畢庶澄一個不識,單軍需也只認識一半,幸好翁左青代主人在招呼,—一介紹,互道久仰。 「畢將軍,依阿要寬寬大衣?」 畢庶澄回頭一看,豔冠群芳,便即問道:「是六小姐不是?」 「弗敢當。叫倪老六末哉!」說著,富春樓老六為他卸去大衣,又親自奉茶敬煙,應酬得極其周到。 「張大帥到!」 樓下「相幫」這一喊,大家都站了起來;只見張宗昌邁著長腿,三兩步就走到屋子中間,大聲問道:「誰做莊?」 「自然是張大帥。」 「好!」張宗昌在一張紅木桌子上首坐了下來,「俺來發餉,馬副官!」 「有」馬副官趨前幾步,將一隻小皮箱放在他身邊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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