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玉壘浮雲 | 上頁 下頁 | |
四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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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南各界為了慶祝酬功,舉行了一場空前盛大的「歡迎驅張將士大會」,譚延闓即席演講,盛推趙恒惕勞苦功高。但趙恒惕心中明白「勞苦」有之,「功高」則應感謝吳佩孚撤防讓地,否則張敬堯狐假虎威,還會盤踞搜括,不知伊于胡底。 因此,趙恒惕與吳佩孚可說是道義之交;而吳佩孚願作趙恒惕的貴客,亦是自覺有遺愛在三湘,受之無愧,所以欣然接受,而且表示願意定居岳州;因為這是他的發祥之地,民國七年的「湖南戰爭」,在吳佩孚以代理第三師師長,自趙恒惕手中奪回岳州以前,很少人知道直系中有這麼一個將領。 本來吳佩孚還打算裘帶雍容,沿江擊揖,堂堂正正鼓掉西行;不道三月一日深夜,接到海軍宿將杜錫珪的密電,得知許建廷奉段祺瑞密令,將率領八艘江防艦,偷襲黃州,活捉吳佩孚。於是倉皇撤離,決川、溶蜀兩艦,在大風雨中,向湖南航行,兩小時後許建廷趕到,卻已遲了一步。 由黃州至岳州,須經過漢口、武昌、嘉魚;段祺瑞得報急電湖北督軍蕭耀南攔截。蕭耀南當然不肯做這種會挨駡的事,一面派人通知吳佩孚加速前進;一面指派第十五師師長陳嘉謨掩護決川、溶蜀兩艦。等這兩條軍艦,熄滅燈光,悄然過了武漢以後,許建廷的追兵亦已接踵而至,但陳嘉謨已在一個名叫黃金口地方的江防要地,安設了大炮,警告許建廷不得越雷池一步,否則開炮攻擊。許建廷只好知難而退。 三月四日,吳佩孚到了岳州,趙恒惕想請他到家鄉衡山去住,吳佩孚婉言謝絕,同時他亦不願登陸,眷屬雖寄居在岳州的大紳士葛家,衛隊亦分駐天宮營一帶,他本人仍舊住在艦上。 半個月以後的陰曆三月初七,是吳佩孚的五十二歲生日。兩年以前吳佩孚開府洛陽,度五十大慶,各方祝壽專使,絡繹不絕;此時自非昔日可比,吳佩孚看到趙恒惕所送的壽聯:「平生憂樂關天下;此日神仙醉岳陽」;不由得想到兩年前,康有為所送的壽聯:「牧野鷹揚,百世勳名方一半;龍幡虎踞,八方風雨會中州」,自然感慨系之,黯然不歡。 賀客都認為趙恒惕將他比作「先天下之憂而憂,後天下之樂而樂」的范仲淹,恭維得體。可惜他缺少呂洞賓那種點鐵成金的神通。 【02】 從吳佩孚到岳州以後,國內外發生了一連串的大事,首先是孫總理應邀北上後,便一直臥病,延至三月十二日逝世於北京鐵獅子胡同行轅;四月二日靈樞移殯西山碧雲寺,送殯者達三十余萬人之多,北方軍政各界對這個事實,都有極深刻的印象,偉人之為偉人,以及他的救國救民的主義,深植人心,遲早必能實現,已是一無可疑的事了。 所謂「孫、段、張三角聯盟」,事實上不待孫總理北上,便已名存實亡。至於段、張之間的矛盾,則在雙方爭奪這個地盤上,便已表面化;而奉軍對於直隸督軍一職,雖志在必得,而由何人出任,卻又有矛盾,照張作霖的意思,王承斌名為直系,其實早已投向奉系,兩次直奉戰爭,第一次手下留情;第二次袖手旁觀,總算對得起奉軍!應該仍舊讓他當直隸督軍,無奈李景林執意不讓,張作霖也就只好支持他了。 可是,段祺瑞在張作霖下令緊急撤出北京的第二天,已發佈了命令,特任盧永祥為直隸督軍,楊以德為直隸省長。盧永祥發動江浙戰爭,為第二次直奉戰爭的前奏,對張作霖來說,無異替奉軍打了先鋒,雖無功勞,卻有苦勞;苦的是浙江地盤已失,如果不讓他當直隸督軍,自然得為他另等一條出路。 幾經籌畫,終牢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,十二月七日張作霖在天津召集盧永祥及段祺瑞的代表吳光新會議,決定以盧代齊,由臨時執政發佈兩道命令,一道是江蘇督軍齊燮元免職,江蘇督軍一缺即行裁撤,以江蘇省長韓國鈞暫兼督辦江蘇軍務善後事宜。一道是特派盧永祥為蘇皖宣環使,直隸督軍由李景林暫署。 明眼人一望而知,這是將江蘇這個地盤分配給盧永祥,如齊燮元不肯相讓,便以武力驅逐;由張宗昌帶領所部護送盧永祥南下,必要時可以使用「宣撫軍」的名義;這時的張宗昌,已是第一軍軍長,部下不下十萬之眾。 在江蘇的齊燮元很知趣,乖乖地交出了印把子;但以江蘇反對盧永祥及奉軍南下的呼聲甚高,齊燮元認為尚有可為,乃策動蘇軍將領,留他在南京擔任江蘇保安總司令,調兵遣將準備拒盧奉於境外。見此光景,盧永祥在天津先成立了「蘇皖宣撫使公署」,宣告就職;緊接著便要由張宗昌出任宣撫軍總司令與齊燮元武力周旋。江蘇各界一看,有發生第二次齊盧戰爭的可能,便提出強硬主張,請占不必來,請齊趕快走、江蘇的問題,請他們不必管。 齊是走了,由南京轉到上海去作寓公了,盧則還是要來,由張宗昌保護著,沿津浦路浩浩蕩蕩南下。由山東入江蘇,第一個重鎮是徐州;如果江蘇決心拒盧反奉,塗州便是首先發生衝突之處,因此,徐州鎮守使陳調元的態度,便成為各方矚目的焦點。 但張宗昌胸有成竹,車到濟南,他將參謀長王鳴翰找來問道:「老弟,你跟陳雪軒熟不熟?」 陳雪軒便是陳調元,王鳴翰答說:「不熟。見過。」 「見過就行。你再去見一見他。」張宗昌問:「陳雪軒跟俺的交情,你知道不知道?」 「大帥在南京的時候,他不是馮河間的憲兵司令,同殿為巨的嗎?」 「同殿為臣不稀罕。陳雪軒跟俺是可以同嫖一個姑娘的朋友,同嫖同賭,俺的就是他的;他在上海娶那個有名的窯姐兒花四寶,老鴇子敲竹槓,要他一萬現大洋,就是俺給的。」 「原來這樣的交情,那一切都好談了。」 「對了!你跟他去說,俺借個道兒,請他高抬貴手讓一讓。」張宗昌又說:「你今天就去。」 「是!」王鳴翰說:「這麼空手去不好意思吧?」 「說得對!」張宗昌沉吟了一下說:「俺送他兩枝槍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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