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玉壘浮雲 | 上頁 下頁


  一枝是白朗寧手槍,槍柄是廿四K金所鑄;一枝是煙槍,金鑲玉嵌,據說是慶親王府散出來的。

  於是當天晚上,王鳴翰便從濟南專車南下,到了徐州,自車站直接去看陳調元,當面送上禮物。陳調元不等三鳴翰開口,便即說道:「鳴翰兄,你的來意,我完全明白,效坤的事好辦,我給你看個電報。」

  電報是打給江蘇省長暫兼督軍的韓國鈞的,說奉天大軍壓境,來勢洶洶,為避免地方糜爛,決定率領所部,退保楊山、豐沛一帶,以避兇焰,借保生靈。

  「謝謝,謝謝!」王鳴翰行了個軍禮,「我回去一定把鎮守使高抬貴手的感情,報告我們大帥。」

  「這倒不必,不過,請你轉告效坤,他到徐州,我不便跟他見面。他送我兩枝槍,我應該回禮。」接著便喊:「蒯副官!」

  「有!」接著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軍官,看他的肩章是一名中校,穿一身草綠色華達呢的軍服,袖子裡露出雪白的襯衣,還戴著一副金袖扣;軍服上面兩隻口袋,橫過一段金錶鏈;手裡拿著一枝極長的象牙煙嘴,進得門來將黑漆閃亮的一雙馬靴,「吧」地一聲,在後跟上碰出極清脆的響聲。

  「這位是張大帥的參謀長。」

  「王參謀長,你好!」蒯副官疾趨兩步,先敬禮,後握手,身上帶著香水味。

  「蒯副官,」陳調元交代,「等張大帥一到徐州,你代表我去歡迎。」

  「喳!」

  「把『活寶』帶去。」

  「喳!」蒯副轉臉問王鳴翰:「張大帥什麼時候到?」

  「我今天打電報去,明天他就到了。」王鳴翰答說:「明天請你跟車站聯絡好了。」

  「是,是!請王參謀長在電報裡面先提一提,我代表我們鎮守使去歡迎。我叫蒯德禮。」

  「好個『快得利』!我們大帥一定喜歡這個好口采。」

  「是、是!全靠你美言。」

  等蒯副官一走,王鳴翰便問:「請教鎮守使,你所說的『活寶』是什麼?」

  「活寶自然是活的,這個窯姐兒外號叫『雲裡飛』,張翼德大戰雲裡飛,還真不知道是誰輸誰贏呢?」說罷,陳調元哈哈大笑。

  張宗昌經過徐州,帶著『雲裡飛』,沿津浦路南下,直撲浦口。原駐南京的齊燮元的部隊,已由韓國鈞下令,先期調駐鎮江、江陰;所以第一軍安渡長江,兵不血刃地佔領了南京。然後兵分兩路,一路沿滬甯路東進,趕走了齊燮元的部隊,分駐常州、無錫;一路進駐太湖西岸的宜興,準備與浙江的孫傳芳見個高下。

  在宜興,張宗昌召集了一次軍事會議,宣佈對浙江的作戰,由副軍長褚玉璞負責,他本人帶隊進駐上海。隨後便討論參謀長的問題。

  「俺有兩個參謀長,你們說,參謀長給誰?」

  大家都說,從奉天出發,打垮吳佩孚是王鳴翰,如今應該仍舊是他。

  「好!俺派工參謀長當第一軍的參謀長。」

  這時李藻麟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了,張宗昌卻胸有成竹,拍一拍他的肩,示意稍安毋躁。

  「伯仁,」他喚著李藻麟的別號問:「你到上海去過沒有?」

  「沒有」

  「跟俺走!包你好玩。」張宗昌指著李藻麟宣佈:「他是俺的隨軍參謀長。」

  大家一致鼓掌,一方面表示歡迎,一方面也表示讚揚張宗昌處理人事的手腕高明。

  「好了,好了!」張宗昌揮揮手說:「現在咱們要討論作戰方針;老帥是教俺要把孫馨遠揍跑,俺看孫馨遠不是省油的燈。大家看,怎麼辦?」

  「報告大帥!」王鳴翰站起來說:「既然到了這裡,沒有不攻浙江之理。浙江一拿下來,安徽不戰而下。這個局面出現以後,老帥不能把三個省的地盤都拿走,那時候大帥當然可以分到一個省。」

  「伯仁,」張宗昌問:「你看怎麼樣」?

  「我贊成王參謀長的見解。」李藻麟說:「大帥也該有個地盤才是。」

  「好!」張宗昌看著褚玉璞跟王鳴翰說:「你們先部署起來,等俺到上海看看風色;別忙著動手,聽俺的信。」

  「是!」褚玉璞與王鳴翰,同聲答應。

  「還有什麼事?」張宗昌停了一下說:「沒有事散會。」

  散了會,王鳴翰將張宗昌拉到一邊,低聲說道:「大帥,你別忘了陳英士那件事;部隊不能進租界,沒法子保護你。」

  「不要緊,俺的老長官李平書,在上海是大鄉紳。」

  「可是李平書是跟陳英士一起光復上海的,陳英士當滬軍都督,李平書當民政長——。」

  「俺知道,俺知道,俺比你清楚。」張宗昌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說,「俺另外有人在上海,都接頭好了。」

  原來張宗昌有個給他管賭帳的軍需、姓單,是清幫中人,對上海的情形很熟。張宗昌特為先派他到上海去疏通。上海租界,是黃金榮、杜月笙、張嘯林這三大亨的天下;張嘯林是杭州人,本來是清朝「杭州織造」衙門的一名工匠,此輩籍隸內務府,歸駐防杭州的「將軍」管轄,由於身分比較特殊,向來不太安分,杭州人稱之「機坊鬼兒」;張嘯林是不安分之尤,複又借助於清幫的勢力,在黑龍會打出一片天下。他跟盧永祥手下的若干將領,如何豐林等人都很熟;有個親家叫俞葉封,當過浙江水路緝私營的統領。單軍需便是通過俞葉封的關係,結識了張嘯林。

  張嘯林素來喜歡結交官場,但以脾氣暴躁,粗魯不文,開出口來,不是「媽特皮」,就是「入你活得個皮毛兒」,跟奉軍一開口便是「媽拉巴子」,頗為相似,因而得了個外號叫「張大帥」。張嘯林亦頗以此外號沾沾自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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