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徐老虎與白寡婦 | 上頁 下頁 | |
七二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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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說,視線便都集中在金妹臉上,害得她靦覥了。白寡婦替她解圍,有意要將大家的視線,引到琴樓老七身上,便即笑道:「說三奶奶老來俏,一點不錯。依我說,還不是臘梅,是朵又紅又大的山茶花!」 「好了,好了!」琴樓老七搖著手說:「你們不要弄錯!今天是吃金妹的壽酒,又是喜酒;為啥拿我來開胃?來、來,我先敬壽星一杯。」 於是,目標複又轉移到金妹,而趙仲華成了話題。琴樓老七盛讚不已;白寡婦亦談了些趙仲華的好處。金妹叫「嫂子」的那三位太太,不斷地向金妹賀喜,說她有福氣。這一下害得她不能不逃席。 「不要走,不要走!」白寡婦追了進去,低聲說道:「你不要怕難為情。越是這樣,大家越要拿你取笑;索性大大方方,倒也鬧不起來。來!回到席面上去。」 金妹無奈,只好回座。見此光景,大家不便再逗她;席面上就此沉默下來了。 「白五嫂,」琴樓老七忽然問道:「聽說你跟李振標,以前有過過節,可有這話?」 這是個非常不適宜的話題,白寡婦不願多談;便答一句:「沒有這話!三奶奶你不要聽人瞎說。」 其實琴樓老七卻是一番好意,因為朱三太爺有個徒弟,跟李振標的一個換帖弟兄很熟;她又只知道白寡婦跟李振標曾有過節,而不知其詳。問到這句話,原有看看能不能輾轉托人替他們化解之意?話一出口,發覺自己不免冒失;再聽白寡婦這一說,自然就不開口了。 誰知這句話影響了金妹的情緒。這幾天她一想起徐老虎的案子,便為白寡婦難過;這天心裡為自己想的事情多,才能忘卻別人,不過此時又為琴樓老七提醒了!心裡不免惻惻然,轉臉看到白寡婦,不覺一驚!不明白她何以有此神色? 她的神色,不是深切關注的人看不出來;眉宇之間隱藏著一種絕望的豁達,竟是一無生趣的表情! 「金妹!」突然有人叫。 金妹又是一驚,茫然抬眼時,才記起聲音,是老姑太太在叫她。 「你敬敬大家的酒。」 「噢,噢!」金妹有些手足無措地。 於是白寡婦為她斟了點酒;提醒她說:「先敬三奶奶!」 從琴樓老七敬酒,一圈輪過來,最後才到白寡婦;她搶著說道:「妹妹,我們意思意思!」說著,舉杯沾一沾唇就放下了。 金妹這時的情緒已比較正常了,微笑著說:「你怎麼不多喝一點?」 「我留著量,回頭要敬老太爺。」 金妹不明白她的意思,問道:「你還要到外面去敬酒?」 「不!我想,老太爺等下要進來的。」 果然,不一會孫五太爺到後面來招呼,盡他做主人的道理;要招呼的,自然只有兩位客人。他坐在老姑太太與金妹之間,先向琴樓老七寒暄了一會;接著便喊一聲:「五嫂,我要多敬你兩杯!」 「不敢當!我敬你老人家。」白寡婦站起身來,親自為孫五太爺斟滿了酒,又說:「五太爺,我只有一個表弟,從小當親兄弟看待的;你老人家不要以為女婿是嬌客,該當管教他的地方,還是要管教。」 孫五太爺一楞,話倒是很冠冕堂皇,但似乎不必在這樣的場合中說,所以一時忘了作答,只跟白寡婦對幹了酒。 放下酒杯,才想起應該說話:「五嫂,你不必關照,仲華是我女婿;若有不到之處,我會告訴他!」 「是!」白寡婦又說:「我還要敬五太爺一杯酒,寶山的事,要請你老人家格外費心。」 「那更不用說!五嫂,振標剛才來過了,談得很好。」 聽得這話,最感安慰的不是白寡婦,而是金妹。於是席面上由於她的面有喜色,氣氛才比較輕鬆。等孫五太爺周旋一番離去以後金妹的話就變得多了;談刺繡、談脂粉,話題不虞枯竭,交談相當順暢。 這頓酒總算盡歡而散,金妹的本意,想留白寡婦作個伴,只是知道她是「男家」的主人,明天要發聘禮,要請客,有許多事非她不能作主,實在開不出口;只是拿一雙水汪汪的眼睛,不斷地看著她。 白寡婦瞭解她的心意。留下來作長夜之談是決不可能的;但也不忍就此別去,直考慮到客人幾已走完,該她決定去留時,方始說道:「我還可以坐一會。」 「好不好!」金妹笑顏逐開地說:「到我房裡去坐。」 老姑太太要檢點喜堂,以及傳紅的儀文,不能陪客;這也正符合她們倆的意願,彼此可以多談些知心話。 「五姊,」金妹首先要把心中自以為最值得安慰的事說出來:「聽爹的口氣,好像李振標肯極力幫忙。看來徐大哥的官司,沒有什麼大不了的;至多幾年牢獄之災。」 這話等於隔靴搔癢,全不相干;可是白寡婦仍是順著她的心境,表示同感,微笑答說:「但願如此!」 「一定是這樣子!」金妹蹙起眉說,「好好的日子,忽然出這麼一樁麻煩;一想起來,心裡就是一個疙瘩,興致都打不起來了。」 見此光景,白寡婦大為焦憂。她知道金妹的愁煩,是為她設想而起,對徐老虎並無太多的關切;如果一旦真相揭露,是她投案,金妹更不知會怎樣地悲痛憂急? 這樣想著,她竟有些懊悔促成她跟趙仲華的姻緣了!倘或不是至親;而且由這頭親事上結下深厚的感情,此刻就不會這樣痛苦了。 金妹主要的是,要發抒她心裡的感想,最要緊的一句話說了出來,有一種與白寡婦共嘗了甘苦的感覺,心頭比較輕鬆,反而催著白寡婦說:「五姊,你請回吧!我曉得你事多,辰光最寶貴。」 「不要緊!」白寡婦要想出幾句安慰她的話來,才肯走;只是這幾句話實在不容易想。 「五姊,」金妹又問,「你那裡,明天請了那些客?」 「不多!都是平時走熟了的;大概有兩桌人,再就是仲華的一批朋友,也有一桌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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