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徐老虎與白寡婦 | 上頁 下頁 | |
四八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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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孫小姐懂文墨的!」他對白寡婦說。 此言一出,金妹有受寵若驚之感;而在白寡婦聽來,亦無異為趙仲華心許的表示,心裡更加踏實了。 「趙二爺在說笑話,」金妹少不得要說幾句謙詞;她這樣對白寡婦說,「我那裡懂得什麼文墨?」 「不要客氣!不要客氣!」白寡婦說,「照我看已經蠻好了。」 「白五嫂,你這話,我不懂;什麼蠻好?」 「文墨好啊!你繡房裡有『天雨花』、『再生緣』;我還看你寫過的字。」 「那裡看到的?」 「在你送我的那對枕頭套裡,有張紙條,當然是你寫的。」 金妹大惑不解,「怎麼會呢?」她說,「我為什麼寫張紙條擺在裡面?白五嫂,請你拿出來我看看。」 白寡婦笑了,「不必看,不必看!」她說,「只要你承認會寫字就好了。」 這一說,金妹與趙仲華都明白了,原來白寡婦使一句詐語在開玩笑——其實卻是她的苦心。金妹識得字,她從她枕頭邊擺著唱本,便可知道,卻不知會不會寫字?而這話又不便明白相問;就問了,也許金妹謙虛,會寫說不會寫,所以使這麼一個小小的手段。如果金妹真的不會寫字,也就一定不會有這種記不起自己曾否寫過如此一張紙條的困惑。 現在由她的口氣中,很明顯地可以聽得出來,不但會寫字,能夠記記家用帳;甚至還會寫信。白寡婦便即說道:「女人家又不去考秀才,文墨也不必怎麼精通;不過識得字,會寫信,那真比『亮眼瞎子』不知道方便多少?要寫信有人可托,還好;沒有人可托,要去請教測字先生,那就不知道會鬧出多少笑話?」 金妹愛聽笑話,便興致盎然地說:「白五嫂,你倒說一個我聽聽!」 「你聽不得!」白寡婦忍著笑說:「都是葷笑話。」 聽得這一句,金妹不免發窘。趙仲華卻看出來,白寡婦是故意在逗她。兩個人的表情都很微妙,看得有趣,不覺「噗哧」一聲笑了。 這一笑壞了!金妹大窘;掀開門簾,往裡就走。趙仲華不由得嚇一跳;白寡婦也急忙追了進去。 進去一看,她放心了;金妹似笑非笑地,毫無不快的表情。不過,等白寡婦走近了,她卻埋怨:「你這個人,也不管有沒有生客在,亂開玩笑,真正氣煞。」 「我那裡錯了?」白寡婦低聲笑道:「就為了有小趙在,我不好意思說葷笑話。這有什麼不對?」 「好,好!你對,你對!我服了你了。」 「你當然應該服我!」白寡婦將她拉到一邊,低聲笑道:「別樣事情我不及你,說到看男人家的好壞,我總比你在行;我替你挑的人不會錯的。」 明明是金妹自己挑中的,只為害羞說不出口;而且傳了出去,說「孫金妹臉皮真厚,自己挑了個小白臉做老公」,這話難聽到極點。以白寡婦這樣熟透人情的人,難道看不出這一點?如今這樣說法,明明是為她遮掩,體貼甚深。 因而,感激之心,油然而起,緊握著白寡婦的手,好久說不出話來。 「去吧,」白寡婦湊在她耳邊說,「寶山到十二圩去了;門上我已經交代,什麼人來都擋駕。沒有外人;你有什麼話,儘管自己問他。」 「嗯!」金妹在鼻孔中發聲,輕輕哼了一下。 剛要出房門,白寡婦突然站定,想了一下說:「金妹妹,你替我寫幾個字!」 「我那裡會寫?」 「不要客氣,不要客氣!」白寡婦高聲招呼蓮子,取來一副筆硯,一張梅紅箋,放在桌上,又道聲:「請!」 金妹只好坐了下來,撚著筆問:「寫什麼?」 「你寫:坤造——」 「慢慢!」金妹打斷她的話問,「頭兩個字我就聽不懂。」 「乾坤的坤,造化的造。」 「原來是寫女人的八字。」金妹擱筆問道:「那個的八字?」 「你不要管!」白寡婦念道:「光緒五年九月初九午時生。」 這就是金妹的八字,她更不肯寫了;率直說道:「我不寫!」 「怕什麼?算命先生又不曉得是你的筆跡。」 這話也不錯;金妹遲疑了一會,畢竟還是寫了。白寡婦接到手中,轉入後房;金妹不便跟了進去。等不多久,只見她回來時,手上已多了一個荷包;正是她送白寡婦的。 「我把你的針線,讓小趙看看;也好教她曉得,你不光是生得美!」 金妹知道她的用意,原想攔阻;但為她這麼一恭維,便不忍掃她的興了。 「仲華,你看看人家這雙手巧不巧?」 趙仲華看到荷包,眼前一亮;手伸出去,發覺拈過瓦子,指頭不大乾淨,便從袖子裡抽出雪白的一方機紡手絹,使勁地擦了又擦。方始將荷包接過來,湊在亮處,細細觀賞。 「繡的實在精緻!」趙仲華情不自禁地,「這個荷包帶出來,就出風頭了!」 白寡婦微笑著轉臉過去,看金妹矜持地沒有什麼表情;認為她已聽出趙仲華的弦外之音,而並不反對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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