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高陽 > 徐老虎與白寡婦 | 上頁 下頁 |
| 四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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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此一問,金妹倏地抬眼,看了他一下;臉上有嗔責的表情,同時亦有些羞態,把頭扭過去不作聲。 趙仲華恍然大悟;原來她所說的管閒事,便是為他們倆撮成姻緣這件事。他心裏在想,白寡婦管的並非閒事,只是她想不到其中的用意而已。 於是,他歉然地笑道:「我一時沒有想到。原是一件大事;不過在她算是閒事而已。」 正談得投機之時,聽見有人咳嗽,兩人不約而同地住了口;接著,便看到白寡婦帶著蓮子來收拾餐桌。三副杯筷,一副在上,兩副分設左右,成個品字形。金妹知道自己會被推為上座;先就表示;「我坐在這裏好了。」 她的方向是坐東朝西,對面是趙仲華;空下坐北朝南的首席,白寡婦便即笑道:「莫非我做主人的坐在上面?」 「那也無所謂!」 「決沒有這個道理。」說著,白寡婦便推金妹,「請,請!坐上去。」 「不必推來推去!」金妹一伸手將上面那副杯筷,移到下方,「這樣好不好?」 這樣,雖無首席,卻有主位,是個最適當的折衷;趙仲華心裏佩服金妹處事明快之至,不由得便贊成:「這樣好,這樣好!」 「唷!」白寡婦笑道:「你倒已經幫她了!再過些日子,只怕連我表姊都不認得了。」 一聽這話,兩人臉都發紅;「那有這話?」趙仲華說,「我只有更記得表姊。」 這話說得也很老實,是感謝她替他做主,撮合成這項姻緣;但在白寡婦聽來,總覺得另有涵義,心裏倒是一動——這一動,她自己知道,是不該有的事;趕緊收斂心神,幫著蓮子上菜。金妹少不得也幫著動手,只有趙仲華安坐不動;注視著金妹的動作。 「要不要喝點酒?」白寡婦問金妹。 「不要!」 不說不會喝,而說「不要」,便有相勸的餘地了,「少喝一點點。」白寡婦說,「我有瓶薄荷酒;顏色真好看。」 於是她進屋取來一瓶洋酒;瓶子是葫蘆形,裏面裝著碧綠透明的薄荷酒。由於色彩的誘惑,金妹就不堅拒。 趙仲華依舊喝他的花雕。蓮子知道「表少爺」的習慣,燙熱了的半斤花雕,不會多喝,可也不能少;早就替他備妥。 於是淺斟低酌,一面品味金妹帶來的宣威腿;一面閒談。只是趙仲華插不進口;因為她們所談的是時新衣飾,以及種種閨閣瑣事,趙仲華並不在行。 喝完一小杯薄荷酒,金妹的臉就紅了;白寡婦還要再勸,金妹按住杯口,不讓她斟,「不能再喝了!」她一面說,一面看了趙仲華一眼。 顯然的,這是怕引起趙仲華的反感。白寡婦心想,金妹能這樣子看趙仲華的眼色行事,將來夫婦之間一定可以和諧;心裏覺得安慰,自己又添了一杯。 她的酒量很好,但不敢多喝。飯罷喝茶;看看時候了,便即說道:「妹妹,我們該走了。」 「好,馬上就走。」 話雖如此,也還有好一會工夫。婦女出門不方便,一切都要檢點到;她們在臥室中摸索,趙仲華便在堂屋裏想心事。 「我們要去了。」白寡婦走出來問趙仲華,「你呢?」 「我?」趙仲華茫然地,不知何去何從?想一想才答:「我回鹽棧去。」 「你倒不如去看張書辦。」 趙仲華心神不屬,不知她為何有此關照?一時愣在那裏,不知如何作答。 「怎麼回事?」白寡婦嗔道:「莫非你醉了?」 表姊有些生氣了!趙仲華不免吃驚;定一定神終於想到,「對,對!」他趕緊說道:「我有件大事去拜託張書辦。」 一說「大事」,便知他已會意;白寡婦欣慰地點點頭,卻又不放心地叮囑:「不要空手上門。」 「我知道。」趙仲華只要心思一集中,反應是很靈敏的,「我自己會辦。」 「那好!你先請吧。」 「是。」趙仲華看著金妹,在找一句道別的話。 金妹當然要躲;不過她是躲開白寡婦的視線,轉到她身後,微微抬眼,瞟著趙仲華。 「孫小姐,」他說,「請常來玩!」 金妹點點頭。白寡婦聽她沒有聲音,轉臉來看;這下,她不能不開口了,「白五嫂,」她問,「你歡迎不歡迎我常來玩?」 「那有不歡迎的道理?不過,最好先通知我一聲。」 「嗯,嗯!」金妹慢吞吞地答說:「我知道你事情忙,要來,一定預先約好。明天下午,不知道空不空?」 「有空,有空!」白寡婦問,「你啥辰光來?」 「一吃過飯就來,好不好?」 「怎麼不好?」白寡婦向趙仲華使個眼色,「你快去看張書辦吧?」 趙仲華完全瞭解,金妹與白寡婦所說的那些話,實際上是說給他聽的。最難得的是白寡婦充分能夠意會,一問一答,配合得嚴絲密縫。想想實在是件很有意味的事。 ▼五、揚州「三老」 因此,趙仲華走時,帶著滿臉的笑容。而金妹的臉色卻變得凝重了,「白五嫂,」她問,「你到底是怎麼樣的為難,要爹替你出來擺平?」 白寡婦一愣,「妹妹,」她問,「你怎麼知道我有為難的事?」 「是——,」金妹認為不必隱瞞,「是趙二爺跟我說的。」 「他怎麼跟你說?」 「他似乎也不十分清楚,只知道你好像有極大的心事。」 「慢慢跟你談。走!我到你那裏去!」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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