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徐老虎與白寡婦 | 上頁 下頁
三七


  而且,就有路子,也不能自作主張,所以此時無法作任何承諾;不過他的態度很懇切,「白太太,」他用低沉的聲音答說:「這件事我曉得了!我很懂你的意思。等我跟李統領談了,再來回報你。」

  事實上,這就是白寡婦所希望得到的答覆;尤其是他的神色,在她更覺滿意。心裡在想,此人可以說已被自己說服;如果再有進一步的表示,讓他死心塌地去為自己辦事,豈不更好?

  這樣想著,便動腦筋,如何向他示惠?最簡單的辦法是送錢。但看秦典林的為人以及他目前的境況,決不肯,也不必接受這樣的饋贈,還得另想別法。

  眼前不是能讓她從容籌思的時候,「秦師爺,明人不須細說。我只有一句話:李統領當你是自己人,我也當秦師爺你是自己人。」

  說到這樣的話,加上她那種若有所言的眼色,使得秦典林心裡又是一蕩;趕緊站起身來說:「我曉得,我曉得!一切心照。」

  白寡婦不必再留他了;陪他出了書房,只見梁禿子與趙仲華雙雙迎了上來,眼中都帶著一種詢問的眼色。白寡婦便略略額首,表示談得很好。

  於是梁禿子問:「秦先生,是不是要回去了?」

  「是的,要告辭了。」秦典林向白寡婦道謝:「叨擾,叨擾!今天這頓飯吃得很有意思;但願以後還有得吃。」

  「儘管來!」白寡婦微笑答道:「一遭生,兩遭熟,秦師爺想到就來好了。」

  這賓主之間的對答,在旁人聽來,不免想入非非,尤其是趙仲華,更覺得她的話外有話,心裡很不是味道。

  「梁二哥,」秦典林問道:「可以不可以陪我回客棧?」

  「當然,當然!」

  到得客棧,秦典林顯得很興奮;他倒真的想辦成這件事,將梁禿子邀來,是有些不便在白寡婦面前出口的話要問他。

  「白寡婦好像跟李統領很熟?」他試探著問。

  「是的。從前很熟。」

  秦典林發覺自己發問的方式,很不得當。白寡婦與李振標的關係,他是知道的,無須從頭問起。再則在梁禿子面前,亦不必有所顧忌;大可想說什麼便說什麼。

  「我知道,從前很熟,現在幾乎斷絕往來了。梁二哥,我想要知道,從前熟到如何程度?除了通家之好以外,另外有沒有感情上的糾紛?」

  「感情上的糾紛?」梁禿子愕然,「你是說李統領跟我們女東家,是不是『好』過?」

  「對了!就是這話。」

  梁禿子搜索記憶,無此印象;不過男女間事,難說得很,他只能這樣回答:「沒有聽說過。好像不會有這樣的事。」

  「何以見得不會有?」

  「我們女東家不是亂來的人;而況有了徐老虎;再跟別人好,徐老虎先就放她不過。」

  「我是說她在沒有跟徐老虎好以前的情形。」

  「那就不知道了。」梁先生忍不住問,「秦先生,你打聽這一點,是為啥?」

  「我老實告訴你,我對白寡婦的想法,現在完全變了,本來只是因為你的面子,不能不去吃這頓飯,打定主意不談正事,現在不但要談,而且要辦;不但要辦,而且想成功。所以不能不仔細問一問。」接著,他將白寡婦的話都告訴了梁禿子。

  「這不是很好嗎?」梁禿子也很高興,「事情能這樣了結,再圓滿不過。」

  「還不能這麼樂觀。我怕他們之間,如果有什麼感情糾紛,話就難說了。照現在看,大概這一層顧慮是多餘的了!」

  「那麼,秦先生,事情有把握了,是不是?」

  「照道理說,應該有個六七分把握。」秦典林說,「明天我就去辦!這件事如果辦得成,會很快,非快不可!」

  聽他這麼說,梁禿子以為三二天就會有回音。誰知如石沉大海;而且他來看了秦典林兩次,都沒遇見。到了第五天,連白寡婦都沉不住氣了;關照趙仲華告訴梁禿子,托他來討個回音。

  【四、莫非「洗剿」】

  因此,這天晚上,梁禿子到秦典林的客棧去坐等;直到午夜時分,方始見著面。

  「對不起,對不起!這幾天實在很忙。」秦典林沮喪的說,「事情不成功!」

  「怎麼呢?」

  「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!」秦典林的神氣非常為難。「總而言之,李統領有李統領的苦衷,真正一言難盡。」

  秦典林覺得這件事非常窩囊,對於白寡婦毫無幫助,而且還不能跟梁禿子說真話。他唯有替李振標解釋,活動調差一事,在兩江總督劉坤一那關,定然通不過;甚至還說不出口。至於江湖義氣的話,一時也談不上了。

  這種說法,實際上已等於說了一部分真話;梁禿子的心冰涼!愁眉苦臉地看了他半天,方始問出一句話來:「是不是要她的性命?」

  此言一出,秦典林亦為之變色;臉上痛苦不堪。梁禿子知道,情況比光要白寡婦的命,還要嚴重?

  「莫非是洗剿?」

  所謂「洗剿」,是比「格殺不論」還要厲害的一種肅清土匪的手段;「那倒不至於!」秦典林搖搖頭。

  「這樣說,起碼是兩條命?」

  秦典林先不答;然後擺出一種絕望的神態,「我索性跟你實說了吧!事情總歸弄得一塌糊塗,我兩面不能做人了!」他說,「一共是借六個人頭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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