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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三


  「勾媽很靠得住的。」

  「是!勾媽很靠得住。不過,是不是有人在勾媽身上打主意,就說不定了。」牛福山想了一下,有了著手之道,「請大人的示下,可不可以拿那把鑰匙讓我看一看?」

  「那當然可以。」

  於是吳炳湘進宮去要鑰匙,牛福山和底下去打聽勾媽家的情形,知道她有個兒子叫勾克明,也在宮內當差。勾媽從不出宮,勾克明卻另在地安門外麻花胡同另租了房住,每隔十天回一次家。

  「你到麻花胡同去打聽打聽。」牛福山跟他的另一個夥計,外號叫做「夜不收」的說,「勾家有什麼人進出?」他又告誡:「這樁差使,不比平常,千萬別漏相!」

  到了第二天,鑰匙拿到了,夜不收的回話也來了。「倒沒有什麼惹眼的人進出。不過,勾家的媳婦這一陣子闊了,打首飾、做衣服,據勾家街坊說:『皇上』登基,念他家母子忠心耿耿,服侍了二三十年,賞了一萬大洋。」

  「這話是勾家街坊的猜想呢,還是誰說的?」

  「是勾家的媳婦告訴人的。」

  「嗯。『皇上』怕還有好的賞他:賞他母子兩口棺材!」牛福山將吳炳湘交來的那把鑰匙遞了過去,「去問問,有人見過這麼一把鑰匙沒有?」

  於是「夜不收」拿著那把鑰匙,找到配鑰匙的鋪子、攤子,一處一處去問。

  問到東四牌樓隆福寺的廟市上,問到了。有個專修鐘表、兼配鑰匙的攤子上,將那把鑰匙細細看了一會,斷然答道:「沒有錯兒。我配過這麼一把鑰匙。」

  「不會認錯吧?」

  「不會。這把鑰匙很少見,所以記得格外清楚。」

  「是什麼時候來配的?」

  「不是二十天,就一定是二十一天前的事。」

  聽他說得如此有把握,「夜不收」有些不信:「日子你也記得清楚?」

  「很容易記的,隆福寺廟會逢九、逢十。我記得是上兩次配的,那就不是二十天一定是二十一天。」

  一說破,不足為奇。「夜不收」很高興地問道:「是怎麼個人?」

  「穿西服,獺皮領子的大氅,有三十歲,白白淨淨的。」

  「那兒口音?」

  「口音很雜。仿佛河南人,又帶點兒南方音。喔!」那人說道,「我想起來了,他還掉了一樣東西在這裏。」說著便扯開亂糟糟的抽斗,左翻右翻找不到,口裏咕噥著:「明明放在這兒的,怎麼會找不到了呢?一定是二狗子這孩子拿去玩兒了!」

  夜不收好不心急:「到底是什麼東西?二狗子又是誰?是你的兒子?」

  「是一個很漂亮的小皮夾子。那位客人要配的鑰匙,就放在裏頭,取鑰匙的時候,拿皮夾子隨手一放,回頭忘了拿走。」

  夜不收見多識廣,知道那種小皮夾子是專為放洋式名片用的。只要找到,看其中的名片,立刻就可以知道此人是誰。這麼好的一條線索,自然要追,無奈怎麼樣追問尋找,竟無著落,只得怏怏而回。

  然而也不能說沒有收穫,至少已可瞭解此人的年齡、口音和身分,是個很「文明」的人物,而且也掌握著一條最有力的線索,只要從勾克明身上去追就是了。

  於是朱福山指派八名幹將,以「夜不收」為首,跟蹤勾克明。「明天就是這傢伙出宮回家的日子。」他取出一張勾克明的照片來傳觀,「從他出宮到回宮,到了那兒,見了些什麼人,幹了些什麼?我全要知道,不許漏掉一點。」

  「你們大家聽見了?」夜不收看著他的同事說,「這樁差使要緊!快過年了,別落得年三十還不能回家吃餃子。」

  「慢慢,」有個腦筋不轉彎專好抬槓的傻大個問道,「咱們把話說清楚,頭兒說的『到了那兒』當然知道,『見了什麼人』也可以打聽得出來,『幹了些什麼』可就不一定清楚。譬如說,他跟他媳婦兒在一屋,誰知道他幹了些什麼呀?」

  「那不用你管。」夜不收說道,「麻花胡同勾家對面就是『大酒缸』。你明天一早就在那兒當門一坐,一面喝酒,一面看勾家有什麼人進出就是了。」

  「好!這差使我幹得了。」傻大個又問,「盯到什麼時候?」

  「盯到那傢伙回家,關上大門睡覺的時候。」

  「如果『大酒缸』要收店了,那傢伙還沒有回來呢?」

  「嗐,死腦筋!」夜不收罵道,「你不會在胡同裏蹓躂、蹓躂,或者找個地方悄悄兒蹲著?」

  「傻大個!」有個專好促狹,外號「陰世秀才」名叫楊五的說,「我教你個法子,你找『桿兒上的』幫忙找一條破草席,一床爛被窩,在他家簷下一睡,整夜守著,還怕他會從你眼皮子底下逃得過去?」

  這是有意拿他作耍,而傻大個心直,欣然領教:「對了!『秀才』到底是秀才,這一招高!我就扮成要飯的,死守他的老窩。」

  到了第二天夜裏十一點鐘,夜不收率領的那班人,都到朱福山那裏覆命,唯有傻大個未到。

  「說吧!」夜不收看著楊五說,「打你開頭。」

  「我天不亮就去了!凍得我渾身像根冰棍。」

  「得了!別醜表功了。」夜不收喝道,「你的差使最省事。快說正經的!」

  「好,說正經的。」楊五要言不煩地答道,「那傢伙八點半出東三座門,過北池子,繞景山走地安門大街,進麻花胡同。我把他交給了小尤兒,沒我的事了。」

  小尤是跟傻大個看過麻花胡同的,一個坐守,一個流動。據說勾克明到家未幾,復又外出,但是衣服換過了,本來是一件黑布棉袍,換成藍緞皮袍,外罩禮服呢水獺領子的大氅,頭戴三塊瓦的貂皮帽,「手裏還提根『司的克』,」小尤說道,「這小子,他媽的真闊。」

  夜不收向牛福山看了一眼,接著問道:「後來呢?」

  「出了胡同口,他坐洋車到前門,我也坐洋車綴著,一直到胡同裏,看老趙在那兒,接了我的班,又回麻花胡同。」

  接著便由分佈各鬧區,彼此銜接跟蹤的人,逐一報告,瞭解了勾克明整日的行蹤,先在韓家潭喜福堂的姑娘大金花屋子裏泡了半天,中午在肉市正陽樓吃飯,同座的是他宮裏的三個同事。飯後到大柵欄慶樂園聽劉喜奎,相伴的仍舊是他的三個同事。

  散戲出來,勾克明的三個同事,就在戲園門口作別自去。「他一個人進了城。」負責這一路跟蹤的是個旗人,名叫貴全,「我是哈達門接的班兒,跟著他一直到了王府井大街,跟著他進了擷芳茶館,過了一個鐘頭才出門,仍舊是一個人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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