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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六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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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雲麓笑笑不響。小鳳仙一直叫他不要多問。這時他算是找到了報復機會,有意讓她納一會兒悶。 這時聲樂已起,一對對連翩下舞池。金雲麓便也起身邀小鳳仙共舞。 一下了舞池,她才低聲談到正事。「小金,」她在他耳邊說,「在座位上別講話。我告訴你,我給你一張紙條,回頭你找個地方背熟了它。」 守著「別問、多聽、緊記」的告誡,金雲麓只答了一個字:「好。」 「紙條在你右面口袋裏。」 探手一摸,果然多了張紙。他奇怪地問:「你什麼時候放進去的?」 「你想想看?」 從頭細想想到了。「是在汽車上?」他問。 「對了。」 於是等一曲舞罷,金雲麓到櫃檯上要了個單人房,關緊了門,拿出那張紙來看,上面是一連串阿拉伯數字,每四個字一組,不問可知是電報碼子而且必是密碼。 這得硬背死記,非常吃力。金雲麓會踩風琴,靈機一動,將阿拉伯字,化做簡譜,從一到七便是「多來米法所拉西」,從八到零作為高一音階的「多來米」,然後以長短不等的節拍,譜成一首曲子。 這個辦法絕妙,一下子就琅琅上口,再也不會忘,不會漏。 興沖沖回到小鳳仙那裏,他很得意地說:「完全背熟了。」 「好快。」小鳳仙笑道,「我倒不大相信。別說大話,我要考的呢!」 「當然不怕考。」他將那紙條交了回去。 「好吧,」小鳳仙將紙條握在手心裏,悄悄看了一下,「你背一遍我聽聽。」 他輕聲哼了一首曲子,然後自作解釋,果然一字不誤。小鳳仙大為讚賞。「到底是大學生。」她說,「腦筋與眾不同。」 他們是並頭低語,但鄰座似乎已有人側耳靜聽。小鳳仙便向金雲麓使個眼色,示意禁聲。 下一支舞曲開始,兩人相擁下場。她低聲問道:「梁啟超梁先生,你認識不認識?」 「我認識他,他不認識我。」 「這是怎麼說?」 「他到我們學校裏來演講過。」 「這好,見了面不會弄錯。」她說,「明天你到天津,要請你去看一看他。你記住了,他的住處。」 小鳳仙說了梁啟超的地址,金雲麓緊記在心,隨又問道:「見了他說些什麼?」 「你只說蔡先生請你去的。把那些數目寫出來交給他就行了。」 「這好辦。太不費事了。」 「你也不要這麼說!」小鳳仙特加告誡,「要做得秘密,不要讓人看見你在他家進出。而且——」 「怎麼不說下去了」 「這怕是多餘的顧慮,不過說給你聽聽也好。你要當心,怕你去了一次,就有人會釘住你。」 「多謝你。我自己會當心。」 大事辦妥,小鳳仙惦記著蔡鍔,便想離去。但是,金雲麓卻還有一件大事要辦,要求她過了義賣這個節目再走。想想是熟人,他明天又要南下了,這一別不知何日再能見面,不說別的,只看在小桃紅面上,也得要陪他,因而答應了他的要求。 約莫到十點鐘,音樂一停,燈光大亮,侍者從裏面抬出一張長桌來,桌上置著許多準備義賣的物品,有珍玩、有首飾、有衣料、還有字畫。 主持義賣的是薛匯東,他手裏拿著一個木槌,高高揚了一下,等全場靜了下來,才開始報告義賣的辦法,跟拍賣一樣,出價最高的是買主。「不過,」他說,「這不是權利,是一種榮譽。不是獲得,是一種貢獻。將你的愛心,貢獻給需要加以援手的人。」 這是所謂「文明轍兒」,與「為善為樂」、「廣種福田」之類的成語,大異其趣,所以不大有人欣賞,甚至也不大聽得懂。但當他自己翻成英語再說一遍,卻獲得很熱烈的掌聲。自然都來自洋人。當時便有一個金髮女郎,取下白金手錶,捐助義賣。 「史密斯小姐的善心,令人感動。」薛匯東很起勁地說,「我們中國人有兩句話:『見義勇為』、『見賢思齊』,一定有不讓史密斯小姐專美於前的。請問,是那一位?」 「是我!」金雲麓大聲回答。 小鳳仙猝不及防,倒嚇了一跳,想問問預備捐什麼時,金雲麓已經離開了座位,大步走向薛匯東了。 由於他的服飾華貴,舉止瀟灑,引得全場一致矚目。薛匯東當然更為注意,含笑相迎,先問一聲:「貴姓?」 「敝姓金。」金雲麓掏出一個錦盒送了過去,「我是接受一位小姐的委託,代為捐贈這一樣小小的飾物,共襄盛舉。」 飾物雖小,價值不菲。薛匯東很識貨,一打開錦盒,看到那枚方鑽戒指,立即動容。 「是這一個戒指嗎?」他輕聲問,同時將盒子蓋上,意思是弄錯了還可以換回去。 「一點不錯,就是這個戒指。」金雲麓說,「它的主人叫張雅梅。」 「是的,張小姐。」薛匯東說,「本會非常感謝張小姐的熱心慷慨。不知道義賣的目標是多少?」 「這要請你估計。當然是愈多愈好。」金雲麓又說,「有一點請注意,一定要請你當眾報告張小姐的名字。弓長張,文雅的雅,松竹梅的梅。」 「遵命。請站到這面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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