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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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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著皇帝、皇后、馮婕妤、昭君的面,太后問韓文道:「我問你,你是不是心甘情願代替昭君遠嫁塞外?」 「是!」韓文毫不含糊地說:「回奏皇太后,韓文心甘情願。」 「我可再提醒你,如果嫁過去以後,日子過得不如意,有怨言了,或者平時語言不當了,洩漏了真相,這,」太后神色凜然地說:「這可不是兒戲之事。」 「皇太后請釋慈懷,韓文此去,一切利害關係,都已徹頭徹尾想過,決不敢絲毫疏忽,貽患國家。」 「好,好——」太后頗為嘉許:「果能深明大義!」 「多謝皇太后誇獎。」 「皇帝,」太后突然提高了聲音喊。 「臣兒在!」 「從今天起,」太后指著韓文說:「她就是王昭君。」 「是的。」 「從今天起,她就是甯胡長公主。」 「正是。」 「那麼她呢?」太后指向昭君:「不但封號沒有了,連姓名都沒有了。」 皇帝一愣,旋即欣然,「回奏母后,」他說:「還是有名有姓了,姓王名嬙。」 「恢復了本名也好。」 「再回奏母后、兒臣要封王嬙為『明妃』。請母后賜准。」 此言一出,自太后以下,臉上都浮起一層難以言喻的表情,除卻皇帝與昭君以外,其餘的人的感覺,大致相同,驟聽之下,似乎意外;細想一想,勢所必然。 雖說勢所必然,到底要奉了懿旨,才能作數,所以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老太后臉上,唯一的例外是昭君。低著頭是悚恐待命的模樣。 就這一副近乎悚恐的神態,使得太后於心不忍。本來民間佳麗,一經選入後宮,人人都有被封為妃嬪的資格,太后是沒有理由不准的。她此刻躊躇的是,妃子的名位高於婕妤。昭君後來居上,對馮婕妤一說,似乎委屈了些。欲求公平,不是抑此,便是揚彼。太后想了一會,決定做一件大歡喜之事。 「皇帝!」她喊。 「臣兒在。」皇帝不免緊張了,一面答應,一面偷覷太后。 「准封王嬙為明妃。」 「是!」皇帝響亮地答應。 「不過,馮婕妤亦該晉封了。」 「是!是!臣兒遵懿旨。」皇帝欣然樂從,接著轉臉喊道:「明妃!」 昭君茫然不省,還是韓文輕輕推了她一下,方始憬悟,急忙斂手答應:「臣妾在。」 「還不快向太后謝恩?」 「是!」昭君整一整襟袂,盈盈下拜:「臣妾叩謝太后。」 太后少不得有一番勉盡婦職,輔助皇后善事皇帝的勉勵之詞。接著又指示昭君以大禮參見皇后,並與馮婕妤見了禮。 昭君尊稱她為「姐姐」。 然後,太后賜宴,除了皇后的態度,略見淡漠以外,慈壽宮中倒是笑語喧嘩,很熱鬧了一陣。 ▼第十四章 經過徹夜的考慮,史衡之終於作了大膽的決定。 於是,剛剛出了雁門關的呼韓邪,便已知道昭君已被封為明妃,移居與未央宮有木橋相連的建章宮。冊封典禮,定在甯胡長公主與呼韓邪成了嘉禮以後舉行。 信是胡裏圖事先的安排,由在漢地經商多年的,精通漢語的「胡賈」專程送到的。同時還有史衡之的口信,只能他給呼韓邪寫信,呼韓邪不能寫信給他,顯然的,這是為了保密免禍。 「怎麼辦?」呼韓邪向毛延壽問計。 「要看單于的意思。」毛延壽答說:「我早就說過,一離了虎口,就是單于狠了。」 「對!」呼韓邪勃然作色,撫刀而起:「我的氣受夠了。得好好發兵找石顯算賬!」 「單于,單于,」胡裏圖比較識大體,急忙勸阻:「不必生氣,不必生氣。」 「哼!你的氣量倒大。」 由此開始。呼韓邪拿胡裏圖出氣,發了好大一頓牢騷,胡裏圖逆來順受,不發一聲。毛延壽少不得作個和事佬,從中解勸。順便又附和著呼韓邪,罵皇帝、罵石敢當。胡裏圖頗有反感,但也不發一聲。 直到呼韓邪怒氣已減,而又單獨相處時,他才婉言相勸:「單于,老毛別有用心,唯恐天下不亂。單于如果勞師動眾,為老毛報私仇,那不是太不上算了嗎?」 「嗯,嗯,這話算你有理。可是事情沒有了結,莫非就此算了?」 「不是!我的意思,不必馬上發兵,不妨先禮後兵。」胡裏圖說:「先寫封信給石中書,倘無滿意答覆,再作道理。」 呼韓邪沉思了好一會,點點頭答應了一半:「好,先寫信,後發兵。」 胡裏圖不便再爭,反正到什麼地步,說什麼話,眼前先把事情壓下來,總是不錯的。 於是,胡裏圖親自動筆,以呼韓邪的名義寫了一封信給石顯。關照胡賈,回到長安,找到中書府,將信丟下就走。 這封信給石顯帶來了莫大的心事,簡直坐立不安了! 當務之急自是要找出洩密的漏洞在何處?而第一個該找的是史衡之。因為最可能的漏洞是在掖庭。 「我給你看樣東西。」石顯摒絕從人,將呼韓邪的信交了過去。 史衡之看到一半,心知自己做了一件很欠檢點,而麻煩不小的事。但此時唯有鎮靜自持,看完了信,假作吃驚地說:「這呼韓邪,神通倒真廣大!他是怎麼知道內幕的呢?」 「所以,」石顯冷冷地說:「要問你呀!」 「問我?」 「不問你問誰?這一次總該不是毛延壽了吧?冊封明妃的事,是毛延壽跟呼韓邪走了以後才發生的。」 「可是,相爺,這件事滿京城都在傳說。」 「不錯!不過,明妃就是王昭君,只有掖庭的人才知道。」 「掖庭可不止史衡之一個人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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