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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王昭君 | 上頁 下頁
一一


  「不必,不必!」周祥亂搖著手,「疥疾是要過人的。你也得當心。」

  「是!明天我就把她隔離開來,今天就煩你據實覆奏吧!」

  周祥一面答應,一面提著宮燈回寢宮去覆命,心裏卻頗為昭君痛惜,錯過了難得的承恩機會。

  皇帝當然也覺得掃興。他是召見孫鎮時,聽說荊襄有此佳麗,出落得風華絕代,倒要看看是怎麼個與眾不同?如今聽說王昭君長了惡瘡,不免亦有一番憐惜之意。隨即吩咐周祥,傳諭史衡之通知御醫,悉心診治,務期痊可。

  剛剛別去的林采,忽又回到昭君屋中。她滿臉怒容,倒讓昭君一驚,少不得動問緣故。

  「大姐,」她問:「你不說跟四妹約好,到御苑去釣魚的嗎?」

  「是啊,只為聽來一個消息,氣得我什麼興致都沒有了!

  二妹,我告訴你一件事——」語聲突然停頓,為的是掖庭中的房舍鱗次櫛比,隔牆每每有耳。而且鎮日無事,有人專以「聽壁腳」作為消遣。所以林采必須先到屋外,看清楚沒有人偷聽,才敢細說。

  「昨天晚上,皇上派人到這裏。指名宣召你到寢殿,你道史衡之怎麼對人家說?」

  一聽「寢殿」二字,昭君頗覺臉上發燒,忸怩地說:「人心難測,我怎麼猜得到?」

  「一點不錯,人心難測,說起來真氣人,簡直是狼心狗肺,史衡之說你長了惡瘡,近不得皇上。」

  「這,這個謊,也未免編得太離奇了!」昭君越發臉紅如火,卻不是害羞,是因為無端受此中傷,氣惱使然。

  「小人無所不用其極!二妹,你要當心,更要忍耐。俗語說得好:『君子報仇,三年不晚』,到有一天你能見著皇上了,別忘了狠狠地奏他一本,要為這裏姐妹除害。」

  「是!」昭君答說:「只要我能有進言的機會。」

  「你一定有的——」林采還待再言,卻為昭君的眼色攔住,因為傅婆婆正從窗外經過。

  「兩位姑娘都在這裏,再好不過。」傅婆婆一進門就說:「史長官讓我來通知,後天一早,請大家都到大廳裏去,有畫工來畫圖。」

  「畫圖!」林采問說:「畫什麼圖?」

  「怎麼,林姑娘,你還不知道這個規矩?」

  「什麼規矩,我們全不知道。」

  原來後宮佳麗之中,皇帝不能遍閱親選,因而定一個規矩,各方良家女子,選入掖庭,皆由畫工作圖繪像,每人一幅,注明年籍特長。皇帝閒時瀏覽,在圖冊中看中意了方始降旨宣召。

  聽傅婆婆講了這個聞所未聞的規矩,昭君覺得新鮮而已,林采卻深為注意,以相當認真的語氣問說:「傅婆婆,照此看來,這件事很要緊囉!」

  「那還用說?」傅婆婆還得一處處去通知,站起身來就走了。

  「二妹,二妹!」林采極興奮地:「說到機會,機會就到。

  這畫圖的規矩,不知是誰想出來的?太好,太好了!」

  林采盛讚這個規矩合理。認為有此一法,天生麗質,不愁埋沒。彩筆為媒,勝似旁人任意雌黃。又說三千寵愛,必萃於昭君一身,實在可喜可賀之至。

  一番恭維,說得昭君忸怩不安,「大姊,」她真的有些疑心,「莫非你在取笑?」

  「自己姊妹,我怎會取笑。真的,二妹。」林采很認真地說:「到後天你得著意修飾,不可馬虎。還有,對畫工也要謙虛些,年長喊伯伯,年輕喊叔叔。有道是『謙受益,滿招損』,口角春風,只顯得你有修養,性情好,何樂不為?」

  「是!」昭君是誠懇受教的神態,「我一定記著大姊的話。」

  京城中畫工甚多。善畫人物的,都在掌管宮廷事務的少府衙門登記,以便徵召。為新選來的後宮女子畫像,自然要征選畫工,這是個頗有油水的好差使,所以自問具備入選資格的,早都在留意這件事了。

  有個畫工叫毛延壽,是他們這一行的佼佼者,只是人緣不好,常受排擠。得知甄選畫工的消息,派他一個徒弟楊必顯,走了中書令石顯的門路,總算入選了。

  入選的一共四個人,到期至掖庭報到,謁見史衡之。寒暄既罷,談入正題。史衡之告訴他們,需要畫圖的美人,一共七十二名,每人分配十八名,仍照慣例,以拈鬮為憑。問大家意下如何?

  「自然以史長官的意思為意思。」毛延壽代表他的同行回答。

  「既無異議。便動起手來。各位請!」

  東掖庭大廳中,七十二美人一個不缺。三三兩兩,各自找相熟的姊妹在一起輕聲議論,表面閒逸,內心緊張。難得有幾個從容自在的,而昭君就是這難得的幾個中的一個。

  「二妹,」林采一拉她的衣袖,「你看,大家都矚目的是你。」

  「輕點!」昭君急忙阻攔,「叫人聽見了,多不好意思!」

  不獨掖庭同伴,朝夕相見而仍不免注目。四畫工乍睹顏色,更是不約而同地將視線集中在昭君身上。這壓力就太重了。昭君此時心裏只有一個念頭,躲開那許多雙眼睛!

  於是腳下不自覺地移動了。往後一縮,轉個身便是一道門,等她到得門外,林采發覺來追,昭君已是頭也不回地,一直奔回自己臥室。口中喘氣,心頭卻覺得輕鬆了。

  過不多久,門外出現了傅婆婆,臉上浮著笑容,而腳步卻很從容,一面踏進來,一面說道:「王姑娘,真巧,拈鬮第一個就拈到你。恭喜、恭喜!」

  「傅婆婆,」昭君接口問道:「喜從何來?」

  「中采啊!第一個就拈到,豈非奪魁的吉兆。」

  「多謝關愛。」昭君笑道:「這也是無憑的事。」

  「哪個說無憑。王姑娘,以你的容貌,加上毛司務的那枝筆,怕不是皇上一見就會忙不迭地來宣召。不過,王姑娘,那毛延壽的手段很高,心也很黑。你還得送一份重禮才好。昭君愕然,而且心裏很厭惡,脫口答說:「那不是賄賂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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