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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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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大姊、四妹,」昭君立即回答:「我不是小氣的人,不過,要我別樣首飾,可以奉送。這只玉鐲,實有不便,一則是家傳之物,二則家母再三囑咐,見了這只鐲子,如同見她老人家的面。大家請想,這,我怎麼能割得下這份愛?」 「原來有這些道理在內,」林采立即改變了態度,毫無猶豫地說:「那自然要保留。」 趙美為人懦弱怕事,怯怯地說:「找樣別的東西送他吧!」 「好!」昭君慨然答應:「我來找。」 「現成就有。」趙美指著昭君腰帶上的玉珮說:「這塊玉也不壞,送他也不算薄了。」 「那怎麼行!」韓文表示反對,「環佩隨身之物,怎麼可以隨便送給臭男人?」 「那,」趙美問:「怎麼辦呢?公然拒絕不大好吧?」 「不如再送他十兩銀子算了。」 「大姊,」昭君取決於林采:「你看呢!」 「也只好這樣了。」 於是昭君又包了十兩銀子,托林采交給傅婆婆。轉送史衡之。 林采攜著銀子走出門外,便是一條長長的永巷。所謂「穿堂風」格外厲害,不由得打了個寒噤。不過頭腦卻反清醒了,心想:昭君腕上的那只鐲子,是上好的綠玉,通體晶瑩,十分珍貴。史衡之祈求是如此之奢,十兩銀子怎麼搪塞得過去? 這樣想著,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。但不容她多作考慮,傅婆婆已經迎了上來,只能陪著先回自己屋中再說。 「不成功?」傅婆婆看著她的臉色問。 「是的!」林采答說:「人家有人家的難處。」 聽完林采所轉述的,昭君不能割愛的緣故,傅婆婆亦覺得不便強人所難。不過,她與林采的想法相同,認為十兩銀子搪塞不過去。 「林姑娘。」她說:「我倒不是怕在史長官面前不好交差,我是為昭君設想。來日方長,不要一上來就得罪了長官。」 「我也是這個意思,如今只有另想辦法。」林采想了一下說:「我倒有兩樣首飾,替她送了吧!」 林采開箱取出一個錦盒,打開來看,裏面一支「金步搖」,一雙碧玉耳環。玉色比昭君的鐲子淡得多,又是小件,價值當然無法相提並論,但亦算是珍飾了。 「林姑娘,你這又何必?替人家送了,你自己戴什麼?」 「那就不管它了!誰叫我是大姊呢?」 「林姑娘,你倒真夠義氣。」傅婆婆想了一下說:「好吧!等有機會我告訴昭君,好讓她將來補報你。」 「不必,不必!傅婆婆,」林采亂搖著手,「多謝你的好意,說穿了就不值錢了!還有句話,在史長官面前,千萬不能說破,這兩樣東西是我的。」 「我懂,你不必管,我不會魯莽的。」說完,傅婆婆就走了。 ▼第三章 史衡之的臉色很不好看。望著案上的兩樣首飾,十兩銀子,幾次想說一句:「拿走!誰稀罕她這些東西。」但終於忍住了。 忍耐的原因,只有一個:不敢過分得罪昭君。若是退了回去,未免太不給面子。此時雖可使昭君有所畏懼,甚至還會將玉鐲割愛,可是她心裏一定記恨著!一旦承恩得寵,在枕邊告上一狀,那時只怕有人頭落地! 「長官!」傅婆婆勸說:「昭君倒不是小氣的人,實在——」「別說了!」史衡之揮一揮手,「我是看你的份上,不然我就要扔出去了!罷,罷,她不痛快,我就有讓她不痛快的時候,這十兩銀子,你拿去花吧!」 「效勞不周,不敢領長官的賞。」 不願領賞,就該告辭,卻又不走。史衡之不免奇怪,定睛看時,她臉上是有話想說的神氣,便即問道:「還有什麼事?」 「長官,那昭君為人很識大體,決不是藉故推託,請長官不要生她的氣。」 「咦!」史衡之越覺不解:「你為什麼拼命替她說話?」 傅婆婆停了一下,率直答說:「無非圖個將來,眼前多留點情面在那裏。」 史衡之覺得她這句話意味深長,沉默了一會答說:「我亦不致於毀了她的一生。不過,還是我剛才的那句話,不能讓她太痛快。」 史衡之的氣量狹窄,幾乎睚眥之怨必報。傅婆婆心知再勸不但無益,而且可能引起誤會,更為不妙,所以默默退出。 心裏卻不斷地在思索,不知史衡之會如何地讓昭君「不痛快」? 三更已過,東西掖庭,都已重門深鎖。史衡之正將入寢,突然聽得銅鈴振響,急忙奔了出去——這是宣旨的信號,皇帝不知又從「圖冊」上選中了什麼人了。 掖庭的大門上另外開一道小門,打開一看,外面是皇帝貼身使喚的小黃門周祥。 「請進來!」 「不必了!」周祥問道:「荊襄選來的美女,可有一個叫王昭君的?」 「有啊。」 「奉旨宣召。你馬上送到寢宮來吧!」 說罷,周祥提著燈籠,便待轉身而去。 「慢慢,慢慢!」史衡之一把拉住他說:「王昭君水土不服,精神不佳,這還不去說它,並且身上長了惡瘡。怎麼進禦?」 「長了惡瘡!」周祥詫異:「是何惡瘡?」 「現在還不知道。只是指縫間流水。」 周祥不由得緊皺雙眉,「怎麼長了這種瘡!」他說:「那是疥疾。」 「你如果不信,自己去看看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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