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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七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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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,胡裡圖的辦法雖符理想,匡衡的疑慮不能不設法消釋。一客不煩二主,仍舊要著落在胡裡圖身上了。 「胡將軍,你這麼說,情理周至,我很贊成。不過,匡少府膽子小,看見此人如此陰險,自道如同有條毒蛇在身邊,寢食難安。這便怎麼處?」 「這,請放心!」胡裡圖拍胸擔保:「交給我!我來看住他,不叫他蠢動。再說,他也沒有必要對匡少府下什麼毒手。」 「原是這話,無奈匡少府不是這麼想。」石顯欣快地說:「既是你這麼說,我想,匡少府也可以放心了。」 果然,匡衡聽得有胡裡圖「保駕」,寬心大放,第二天高高興興地護送昭君上路,直往河東而去。 【第三十章】 出潼關,渡黃河,到蒲州,自此北上,歷經河東的大邑。 每到一處,地方官親迎親送,執禮甚恭。經過城市鎮甸,夾道圍觀的百姓,擁擠不堪,都說從無此種盛況,而且亦都覺得不枉了這番擠軋的辛苦。 看熱鬧的目標有二:一是長公主的嫁妝,花團錦簇,都是民間任何富室嫁女所比不上的;再是昭君本人。風沙撲面,她總是深藏在車帷後面的時候居多,偶而一現真相,有幸識面的人,那份興奮,與津津樂道,數日不息的勁兒,可真是自己都會驚奇,不知何以竟能如此! 終於到了代州了,州北便是雁門關。預定在此地留駐五日,時間相當從容,所以昭君一到行館,便即傳話:長途勞頓,需要好好休息,這天什麼人都不見。 可是有一個人卻非見不可。事實上故意宣佈什麼客不見,就是要騰出功夫來見這個人——韓文。 要找韓文很費周折,昭君只能托匡衡,匡衡又只好找石敢當,石敢當去找代州衙門的一個掾吏,輾轉傳資訊,直到黃昏才有著落,說要夜靜更深才能來。 於是昭君囑咐秀春,摒絕行館中執役的僮僕侍女。入夜與林采枯望相待,等人最難耐,一個更次真比一年還長。 好不容易到得三更過後,只見窗外有個影子,穿的是衛士的服飾,昭君不由得詫異,定睛向暗陰中凝視,一點不錯,是個衛士悄然進來了。 「什麼人?」昭君威嚴地呼叱:「此是何地?怎能擅自闖了進來?」 那人不答,腳步卻加快了,竟一直踏進廳來。秀春、逸秋二人聞聲趕來,想攔阻而又不敢。就在這大家緊張得手足無措的當兒,那衛士起手往頭上一抹,去了軍帽,露出一頭長髮,嫵媚地笑道:「大姊、二姊,是我!」 原來是韓文。昭君又驚又喜,愣在那裡只是含笑相視。林采便急步迎上來,握著她的手問道:「三妹,你何以作此裝束?」 「無非求其隱秘。大姊,」韓文笑道:「我聽說你也要來,太高興了。我有好些話要跟你、跟二姊說!」 「我們也是一樣。相隔的日子雖不久,要講的話,要談的事,三天三夜都說不完。」 在這彼此情緒激動,悲喜交集,而風塵勞頓,疲倦不堪,卻又亢奮異常之際,昭君使勁地揮一揮手說:「反正今晚上是都不睡的了,大家換了衣服,慢慢兒談。」 果然,這一句話有鎮撫情緒的功效,林采與韓文都欣然同意。昭君不但自己換了只有在姊妹面前才穿著的寢前便衣,而且命秀春、逸秋亦不必拘束。 姊妹三人都赤著腳,在錦裀上隨意倚坐。韓文心直,忍不住便說:「這好像就是我們又在掖庭了!」 在掖庭,多的就是閑功夫,姊妹情深,每日晚上都是這樣聚在一起要談到夜深人靜才歸寢,有時就索性偎倚在一起,似寢非寢地度過一宵。如今韓文一點破,昭君與林采都覺她的感覺不錯。 「我好想吃雜煮粥!」韓文又說:「不知道為什麼,這一晌我老記起我們從前一起在掖庭的日子。」 昭君知道,她是因為在雁門暫作逗留,不久便將出塞,此去恐無生回漢宮之日,所以對過去的日子,格外懷念。如今事雖中變,她可以不必有那一段惋惜的追憶,但昭君卻願意為自己重溫舊夢,好為出塞以後多留一段可資回想玩味的材料,所以很興奮地說:「對了!我也好想雜煮粥的滋味!」 說著,已站了起來,竟是親自要去調製雜煮粥。那也大可不必,所以林采把她攔住,將秀春找了來,吩咐她去預備——原來在掖庭的時候,飯菜向例每人一份,有那親密到片刻不可離的姊妹,將剩下的飯菜留了下來。到得夜深雜煮成粥,用來果腹,寒冬天氣,得此一盂中吃不中看的雜煮粥,真能暖到心頭,所以能令人如此嚮往。 「好些日子未嘗雜煮粥了,」昭君自疑地問:「我不知道味道是不是還會跟從前一樣?也許粥仍舊是那樣的粥,只不過我們的口舌變過了。」 「二姊,」韓文答說:「口舌也不會變的!心尚且不變,口舌之欲是嘗慣了的,怎麼會變?」 「是的!」昭君深深點頭:「心是不會變的,也不應該變的!」 「這是就我們姊妹來說。別人就不一定這樣子了。」 「三妹!」昭君突然眼睛發亮,很有興味地問:「這一路來,陳將軍對你的態度沒有變吧?」 聽她這一問,韓文的臉頰耳根都紅了。昭君越覺有趣,不由得就笑了,而越是如此,越使得一向善於詞令的韓文無法開口。 「說啊!」昭君催問著。 「我不知道。」韓文將臉扭了過去。 「這樣看來,越發證明我的推測不錯了!」 幸好雜煮粥解了韓文的圍,連秀春、逸秋在內,人手一盂熱粥,啜吸有聲,形狀不雅,而滋味卻以各人都加進了懷念長安與掖庭的因素在內,覺得格外醇厚。這樣口無二用,只顧吃粥。無法講話,將陳湯就擱起來了。 韓文一面吃粥,一面思量自己,覺得自己是大錯而特錯了,此行與陳湯相共,既是勤勞王事,又是成全姊妹,極其光明正大的一件事,而況一路發乎情、止乎禮,不欺暗室,可質鬼神,何以昭君一提到,羞得那樣子不可開交,倒像作下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,實非自己作賤自己?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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