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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六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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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顯點點頭問:「照這麼說,匡公以為難對付者,就是此人?」 「此人猶如毒蛇,在我身邊,真令人寢食不安!」 這話倒教石顯不解了,「此人奉派送親的專使,供匡公驅遣,已有多日。」石顯問道:「何以先前,不聞匡公有此疑慮?」 「這是從閣下被密控以後的事。我想來想去,只有此人完全瞭解石公與胡裡圖交往的經過,所以告密者十之八九可以確定是他。從那一刻起,我就開始覺得有如條毒蛇在身邊。」 匡衡又加了一句:「務必請石公為我除去這肘腋之患!」 「匡公,」石顯安慰他說:「有石敢當在,足以保護大駕,不足為憂。」 「是的!貴介很能幹,很得力。不過,石公,你可別忘了,他說不定有緊急任務,那時就難以兼顧了。」 話是不錯,如果石敢當必得去聯絡陳湯,即無法保護匡衡。但毛延壽又何敢真有不利於他的陰謀?再說亦無必要。石顯原來提醒他,只是要他當心不要洩露了什麼機密。只為話說得過分了些,而匡衡本就視毛延壽為毒蛇,以致於誤會為可能被謀殺的嚴重警告。 「石公,」匡衡又困惑地問:「我實在不明白,此人罪大惡極,早就應該拿交廷尉衙門,審問清楚,明正典刑,何以能容他活命至今,一再生事?」 「咳!」石顯歎口氣:「只為投鼠忌器。」 「石公之所謂『器』,若是指呼韓邪而言,那就令人大惑不解了!」 「此話怎講,倒要請教。」 匡衡想了一下說:「我先請問,毛某私通呼韓邪,可有此事?」 「怎麼沒有?」 「既是私通呼韓邪,自然幫忙人家說話可不是嗎?」 「當然。」 「這,令人困惑之事就來了。」匡衡覺得措詞應該謹慎了,所以想了想才說下去:「石公徇胡裡圖之請,減免呼韓邪的貢禮,懷柔遠人之道,必蒙皇上嘉納。此事于呼韓邪極其有利,何以毛延壽以此為公之罪?居然密奏攻訐。」 這一下提醒了石顯,猛然擊掌,「是了!匡公!」他說:「我有以報命了。」 說罷,隨即起身。匡衡大感突兀,一面離席相送,一面問道:「石公何處去?」 「不遠,不遠,去去就來!」 石顯果曾然不曾走遠,甚至未出桂宮範圍,在宮牆西偏,當作朝房用的一座小廳中坐定,隨即派人將住在桂宮西面賓館中的胡裡圖請了來談。 「胡將軍,你可知道我差點性命不保?」 胡裡圖大吃一驚,急急問道:「相爺何出此言?」 「莫非你沒有聽說,有人在皇上面前告了我一狀?」 「仿佛聽說,」胡裡圖答道:「相爺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,久蒙天子寵信,若有人敢這麼做,徒見其自不量力而已!」 「好一個自不量力!」石顯冷笑:「真有人連自己能吃幾碗飯都弄不清楚的。」 「此人!」胡裡圖謹慎地探問:「不知是誰?」 「不知道。」 「他告我,與你家單于有勾結,受了你家單于的賄,又納胡婦為妾,胡將軍,這是你害我了。」 「相爺這話,我不敢受。」胡裡圖惶恐地說:「納胡婦為妾,豈足為罪?若說勾結、受賄要有證據。」 「證據,有!」石顯憤憤地:「說我減免你們的貢禮,便是證據。」 胡裡圖震動了,「這是誰?」他說:「看起來是有意與呼韓邪為敵!相爺,請明示,如果是蒿街上的人,做出這種悖亂的事,我把他捆了來,請相爺發落!」 「稍安毋躁!」石顯擺擺手,做個往下按的姿勢,反倒是撫慰胡裡圖了:「你聽我說,這不是我怪你。倘或有此意思,我的話也不是這麼說了。是不?」 「是的。」胡裡圖實在很氣憤,所以緊催著問:「此人是誰?」 「不是你的族人!他們不會知道那麼多的事。」 「莫非。」胡裡圖突然意會,卻有些不信:「是毛延壽?」 「不是他是誰?胡將軍,」石顯故意顯得很為難地,「我要向你請教,我應該如何處置?」 「相爺,」胡裡圖惶恐地:「毛延壽與我毫無瓜葛,他作出悖亂之事,我一無所知。不信,相爺可以傳他本人來問。」 「不,不,你誤會了。所謂投鼠忌器。因為我深知你家單于對此人頗為信任。上次為了逮捕他,惹得你家單于大發雷霆,幾乎傷了兩國的和氣。是故這一次我不便造次行事。」 胡裡圖心想,如果石顯自己逮捕毛延壽。該殺該剮,與已無關。此刻人家看呼韓邪的面子,不便下手。而自己倒說:捉他不要緊,悉聽尊便。這話傳入呼韓邪耳中,說不定就會惹起很大的麻煩。 那麼該怎麼辦呢?胡裡圖盤算了半天,認為有個辦法,不得罪漢家,也不會惹起呼韓邪的不快,兩全其美,大可一用。 「承蒙相爺尊重我家單于的意願,感激之至。單于亦不是真的信任此人,只是耳朵軟,受他的哄而已。說到頭來,既成漢家女婿,維持兩國和好,是件無大不大的大事。小小一個毛延壽算得了什麼?我如今向相爺保證,只要他到了敝處,我先把他看管起來,然後將始末情形,回明單于,一定將他用檻車送回長安,聽相爺拿他法辦。」 聽他這個辦法,石顯正中下懷,他要殺毛延壽不費吹灰之力,但深怕節外生枝,影響了陳湯的計畫,所以抱定一個宗旨,此生必得將毛延壽穩住,因為把他穩住,也就等於將胡裡圖與呼韓邪穩住,事情才會按部就班,照陳湯所擬定的步驟去做成功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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