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王昭君 | 上頁 下頁 | |
四一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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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野王正要申辯,匡衡拉了他一把,示意勿言,然後他平靜地說:「發兵禦敵,理所當然。不過,事先沒有準備,戰事就沒有把握,臣以為能和得下來,還是以和為貴。」 「這還像一句話。」皇帝的氣消了些。 「皇上既如此垂諭,臣以為今日廷議,應以談和為主。」 「不是談和為主,是談和為先。」皇帝氣憤地說:「呼韓邪有無理要求,我絕不能答應。」 「皇上的意思是,呼韓邪如果能收回天理的要求,就可以和得下來?」 「對了!不過,備戰還是要加緊。那樣子,和不下來,也不要緊。」 「是,是!」石顯緊接著皇帝的話說:「如今是備戰求和。」 「不錯!」皇帝格外回重語氣:「備戰求和!」 這四個字,便成了對付呼韓邪興兵的方針。石顯以宰相的地位,無形中主持廷議,到此時開始談實際的行動。「大計已定!」他說:「請皇上先指派談和的專使!」 「大鴻臚職司列邦交涉。」匡衡提議:「臣請以馮野王充任專使!」 皇帝不答,只搖搖頭。否定了匡衡的建議,卻不說理由。 顯然的,是他個人對馮野王不滿。 「臣舉少府匡衡!」 對石顯的舉薦,匡衡不願接受。但皇帝卻搶在他前面說道:「匡衡,你不許推辭!你跟呼韓邪去說,只要他收回無理的要求,別的都好商量。不過喪權辱國的條件,絕不能接受。」 「是!」匡衡無奈,只好再拜受命:「微臣遵旨。」 「至於備戰之責,石顯無可旁貸。」 「是!」石顯早已料到,這個責任必落在自己頭上。所以答奏之語,亦早就想好了:「調兵遣將,徵發糧秣,其事甚緊,容臣另行上奏。」 皇帝也知道,軍事機密,不宜付諸廷議。所以傳旨退朝,但卻留下石顯在禦書房中密議。 陳湯是已經發文書去宣召了。調兵現成,亦沒有什麼可商量的,所要研究的第一件大事是軍費籌畫調度。 這一點石顯亦是胸有成竹。國家財用,歸大司農及少府職掌。少府握有山澤之利,尤為重要,石顯保薦匡衡出使,用意就在希望兼攝少府,一掌財權,便有許多好處。而皇帝卻想不到他有私心,只覺得石顯負責戰備,為了調度軍費便利,兼攝少府是順理成章的事。 「皇上請放心!」石顯很起勁地:「足食足兵,臣有把握。只待陳湯一到,商議如何發兵鎮壓,就可以定奪。」 「嗯!」皇帝忽然想起:「備戰之事,務須不動聲色!」 這又何消說得?石顯口中答應著。心裡卻在納悶,由皇宮一直想到府邸,只猜出皇帝作此囑咐,是要將備戰的消息瞞住宮中,卻猜不出是宮中何人? 非常意外地,匡衡與馮野王已先石顯在他府中等候了。 「我們是出了宮就到府上來的。」馮野王先作解釋:「我跟匡少府的看法相同,關於和戰的大計,應該有個最後的打算。」 石顯愕然,「剛才廷議中不是皇上已作裁決了嗎?」 「及時補救,還來得及。」 石顯看一看兩人的眼色,明白了是怎麼回事,沉著地點點頭說:「請教兩公,如何補救?」 「決不能打仗!」馮野王很激動地說:「師出無名,未戰先敗。石中書你想,如說我大漢朝為了一個婦人,大興兵戎,豈不為天下人所恥笑?」 「照皇上的意思,釁非我開,既然人家打了過來,則水來土掩,兵來將擋,似乎也不算師出無名。」 「若說釁非我開,這話也不儘然。我們一再失信于呼韓邪,是不爭的事實。」 石顯有點詞窮了,轉臉問道:「匡公的意思如何?」 「打仗要錢。我這個管錢的,可是最怕打仗。」 石顯很深沉地笑了,「既然如此,我們三個人的意見,可說完全相同。」他很機警地說:「能和不能戰。」 「是的。」匡衡答說:「因為如此,對呼韓邪的交涉就不能委屈求全了。我並不憚此遠行,只怕徒勞無功。」 「難就難在這裡!」石顯停了一下說:「皇上所說的『無理要求』是什麼?兩公自然知道。」 兩人點點頭,表示會意。匡衡又說:「其實明妃倒是深明大義的。無奈……」他苦笑了。 「無奈天子多情!」石顯已想好一條計策,要讓馮野王去碰個大釘子,故意遲疑地說:「路倒是有一條,卻非馮公不可。」 「苟利於國,生死以之。」馮野王慨然表明:「請石中書指點,我一定照辦。」 「是條釜底抽薪之計。」石顯將聲音放得極低,「能請皇太后出面主持,才可以改變皇上的決定。」 「啊!啊!」馮匡二人不約而同地深深點頭。 「不過,千萬不能說,這是我的主意。」 匡衡與馮野王答應著欣然告辭,石顯亦覺得胸頭一暢。原來他的主意是,由馮野王透過馮婕妤的關係,向太后進言,撤銷明妃的封號,暗中仍舊將韓文換回來,還人家一個真正的甯胡長公主王昭君。此計若成,化干戈為玉帛,呼韓邪仍會領自己的情,倘或不成,必是皇帝不允,追究是誰的獻議,則大碰釘子的是馮野王,與己無干。至於備戰,和不和都是該做的事。反正匡衡一出塞,自己接掌了少府金印,好歹都會增加財富。 太后一向反對大動干戈,因此,馮婕妤所說的話,很容易聽得進去。而況朝中大臣,亦都主和。但為難的是昭君已封為明妃,出爾反爾,說要撤銷她的封號,這話對皇帝卻說不出口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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