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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〇


  這是出題目考試,而題目並不難,石顯略想一想答說:「天朝于呼韓邪有恩,若得一能言善辯之士,細為勸說,同時策動呼韓邪的親信胡裡圖從旁進言,呼韓邪亦未必不能見聽。」

  「倘或不聽,又當如何?」

  「那就要臨之以威了!臣請召陳湯入京,授以鎮邊將軍的名號,率領勁旅,會獵北鄙。呼韓邪不能不生警惕!」

  「好!」皇帝欣然同意:「即日召陳湯。我以為雙管齊下,一面動之以情,一面臨之以威,寬猛相濟,更易收效。」

  「是!」石顯趁機恭維,頓首說道:「睿智天縱,臣萬萬不及。」

  「還有,」皇帝問道:「毛延壽呢?」

  「這在送親之時,便可帶回,明正典刑。」

  「這一次,」皇帝皺眉說道:「我看多半也是他在搗鬼。」

  「啟奏皇上,甯胡長公主改封為明妃,是毛延壽走了以後的事,似乎與他無關。」

  「怎可斷定與他無關?也許就他在攛掇。」

  這當然也是很可能的事,但石顯不願承認。因為一承認了,就會受到質問,既知毛延壽不可靠,何以准他跟隨呼韓邪而去?所以石顯含含糊糊地答說:「請皇上寬懷,一切都會妥貼,也一切都會水落石出。」

  儘管皇帝出以鎮靜,石顯內心著急,而表面不動聲色,但有許多事是瞞不住的,如史衡之下獄,趙美死於非命。於是流言四起,日甚一日。其中也夾雜了若干真實的機密,如密召陳湯,以及禁軍中在挑選習於北方嚴寒的士兵等等,加上別有用心的一些太監、宮女的惡意渲染,很快地編織成了一套聽來令人悚動的「故事」,說皇帝為明妃所惑,要一顯神武,取媚美人。決定親率六軍,遠征漠北,以名將陳湯為先鋒。這個消息由明妃告訴趙美,趙美無意中告訴了史衡之,而史衡之卻又洩漏到外國,事為皇帝所知,勃然震怒,以致史衡之被捕下獄,趙美則畏罪自殺了。

  這個離奇的「故事」,十有九人,深信不疑,輾轉傳述,最後傳到慈壽宮,老太后大為驚詫,立即查問,弄清楚了一部份事實真相,隨又宣召皇后詰責。

  「你是皇后,統攝六宮,就是個當家人。這一陣子掖庭弄得烏煙瘴氣,有人中毒不說,居然還是謀殺!又說史衡之私通外國,被捕下獄,正在審問。宮闈之內,如此不整齊,皇后,你不覺得慚愧嗎?」

  最後這句話,責備得很重。皇后羞慚滿面地低下頭去,委委屈屈地說:「臣妾死罪!」

  太后自覺過分,放緩了臉色問道:「這些情形,莫非你不知道?」

  「自然知道。」

  「既然知道,怎麼不想法子整頓呢?」

  「臣妾有臣妾的難處。」皇后遲疑地答說:「要談整頓,只有請皇上降旨。無奈——」

  「怎麼不說下去?有什麼無奈之處?」太后的聲音又嚴厲了:「你儘管說!」

  「臣妾已有五天不曾跟皇上見面了。」

  「你是說,皇帝五天未到中宮?」

  「是!」皇后答說:「只在皇上來跟太后請安的時候,才能望見影子。等臣妾想找機會向皇上進言,皇上已經走了。」

  「那麼,這幾天是在什麼地方呢?」

  「建章宮。」

  「建章宮?」太后想了一下,明白過來了。臉色立刻變得嚴重:「難怪有那個流言!」

  皇后無語,太后亦沒有再說下去。顯然的,責備皇后是錯了,但應該責備誰呢?是皇帝還是昭君?太后不免困惑,唯有付之嘆息而已。

  【第十五章】

  烽火臺一個接一個,燃起狼糞,黃濁的狼煙,直沖半天。

  烽煙起了!

  是由北面來的警報!除卻呼韓邪興兵,還有誰呢?石顯驚疑莫釋,但敵人侵犯的大事,不敢隱瞞延誤,隨即入朝面奏。

  「有這樣的事,」皇帝憤怒多於一切:「呼韓邪真是在自速其死了。」

  「臣亦不敢相信有這樣的事。」石顯答說:「第一,呼韓邪方有書信到來,不等回音,便即興兵,於理不合;第二,呼韓邪應該自己度德量力,何敢與天朝為敵?」

  「那麼烽煙莫非有誤?」

  「烽煙不可能出錯誤的。」

  「那就是了,邊關一定有警,呼韓邪居然敢如此無禮!是可忍,孰不可忍?」皇帝下令:「召集廷議!」

  其時朝中大臣,都已獲知警報。但都不大能信其為真實,因為想來想去,呼韓邪沒有理由稱兵犯境。及至跟石顯見了面,得知有此一封要脅的書信,才恍然事出有因了。

  廷議的氣氛當然很沉重。皇帝尤其顯得激動。連連拍著禦案,厲聲說道:「呼韓邪欺人太甚,不想想我漢朝幫過他多麼大的忙,竟敢無故侵犯,你們大家看,應該怎麼懲治他?」

  群臣相顧無言,都覺得這是必須慎重考慮的一件事。

  「石顯,」皇帝指名問道:「你怎麼說?」

  『臣以為,」石顯慢吞吞地答說:「和戰大計,總要先請皇上裁定。戰是戰的辦法,和是和的打算。」

  「哪裡談得到和字?當然要發兵迎頭痛擊!」

  「啟奏皇上,」馮野王又忍不住了:「發兵一事,不可輕言,自古兵凶戰危。而且,似乎師出無名。」

  最後一句話又觸怒了皇帝,「什麼叫師出無名?匈奴打過來,我們發兵抵擋,這叫師出無名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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