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聯俄之始


  李鴻章對日本的公仇私恨,是非報復不可的。惟度國家的力量,個人的餘年,要再想練一枝軍隊來報此入骨之恨,是無論如何不可能的;因而「以夷制夷」之一策,是一直盤旋在他心頭,念茲在茲的大事。他認為要打敗日本,而且個人還有複起的可能,唯一的途徑便是聯俄。但此時朝野上下,飽受外侮,排洋的心理極重;聯俄之議,未見得能夠得兩宮的支持,只有仇日之心大熾,方有贊成聯俄的希望,因此,必須強調日本之窮凶極惡,庶幾得為聯俄鋪路。

  如伊藤博文於三月初七日提出和議條件,限四日答覆;其時李鴻章可以傷勢未愈,無法治公為詞,加以拒絕,此在情理上是日本絕對無法逼迫之事,但李鴻章仍舊電轉總署,其意無非欲顯示日本之面目猙獰。至三月十六日李鴻章病起覆議,伊藤博文略作讓步,割地劃出,賠款由三萬萬兩減為二萬萬兩。此後即未獲有絲毫進展,至三月二十三日締約簽字,歷時僅一星期,如此大事,草率定議,惟恣日本之所欲,則不必李鴻章,任何人皆可當此任。

  其時李鴻章尚有海外東坡之謠。翁同龢三月二十二日記:

  訛言李相已卒,一切皆經方主政,秘不發喪,今電乃雲親至公所與伊藤晤面,似非虛飾也。

  由這則謠言中,可以想見交涉經過,頗為曖昧。

  至於聯俄之議,則在對日和議進行時,即已開始,手法是製造空氣,謂俄為中國不平,已向日本提出威脅。據翁同龢日記,三月二十七日德宗命電詢駐俄使臣許景澄「俄所要倭者何語」?次日又命徐用儀往訪俄使喀希尼探詢真相。二十九日翁同龢記雲:

  與慶王同見起,上以李鴻章覆電,言臺灣事不能與伊藤說,甚怒。又詰問徐用儀見喀使語,如何?用儀奏,喀希尼雲:得本國電碼多誤,不能讀,今電回國,但雲遼東地不允俄占,請緩批准約章。又雲:俄廷不食言。至問以如何辦法,別無的實語。上遂命奕劻、孫毓汶、榮祿,今日往見喀使,傳感謝之意,並告以批不能過緩,即電俄要的音。又命發電旨詢許景澄,亦以此節詳告。

  雖然和約已定,德宗與翁同龢都想翻案,但翁同龢根本拿不出整套辦法,且亦無人為之策畫,只是君臣二人,每天在書房或養心殿有短暫的接觸,匆匆數語,無非設法拖延,寄望俄、法、德三國能「仗義執言」,迫使日本同意修改和約。而兼署江督的張之洞則又主張聯英,真所謂治絲益棼,內外情勢,複雜萬分。內則:

  一、李鴻章回國後,竟不進京覆命,表示責任已了。
  二、慈禧託病,表示一切由皇帝作主,仍舊是要將批准和約的責任,推向德宗。
  三、言者 蜂起,而皆空話。
  四、康有為合十八省舉人上書,請拒約自強。
  五、督辦前敵軍務的劉坤一及署直督王文韶,應詔答覆可戰與否時,皆言可戰而「參以活字」;德宗與翁同龢皆無信心。
  六、臺灣巡撫唐景崧奏請聯法保台,以後又建議請德國保台;最後則表示臺灣軍民將死守臺灣。

  實際上能助中國者為美國,而竟無人議及。有關各國的態度如下:

  一、德國與俄國勾結,亟謀介入中日和局,乘機圖利。
  二、法國一方面參與「三國幹遼」,一方面開闢其他干預的途徑,唐景崧以廣西人的關係,為法國誘騙的物件。
  三、英國以李鴻章聯俄即不能聯英的主張,被拒於「三國幹遼」之外,但英國的勢力在長江流域,與張之洞建立了關係,因而派艦東來,勒兵觀變。
  四、日本召開御前會議,決定對三國讓步;而對中國一步不讓。

  總之,入室之狼,不止一、二。看看情勢越來越糟,於是有福士德的進言。翁同龢四月初六日記:

  未正赴總理衙門。緣狀師科士達(亦名法思得,從李相定和約者也)欲見慶邸及李、孫兩公及餘,故特晤之。榮、張、敬、汪在座。科先敘李相之忠,次言國政,首練兵改西法;次造鐵路;次賦稅。其言反復悚切,謂果實力變更,十年後中國無敵,若因仍不改,不可問矣,末言約宜批准。如是而去,談一時許。

  福士德之陳詞,出於自動,抑有人所策動,雖不得而知。但由其意在催促批准和約,以及先敘「李相之忠」,則謂是受李鴻章之托而有此一舉,是合理的推測。

  換約之事,翁同龢自謂「窮思稍延換約之日而不可得」。到得四月十四,則「上亦催令即刻電伍廷芳,如期換約。」自道心境雲:

  覆水難收,聚鐵鑄錯,窮天地不塞此恨矣。

  九州之鐵,以常熟之力所聚者,實亦不下於合肥。不過其心可質鬼神而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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