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翁同龢傳 | 上頁 下頁 | |
收拾清流的一條毒計(2) | |
|
|
「乞病」云云,系張佩綸與李鴻藻之所計議,猶是表面文章,張與李鴻章的密約李鴻藻未必深知。清流主將被禍,早有徵兆。寶廷前兩年典試福建,歸途於富春江上納江山船女為妾,到京覆命後,即具奏自劾,得以解任,此即見機之舉。張佩綸為盛昱所劾,不獲咎歉,反蒙恩命,當時有兩個處置辦法,一為效寶廷之自劾;一為先遵朝旨,到福建有所表現後,急流勇退。當時系採取後一辦法,不意時局中變,難遂初志,故有「深悔」之語。其實此亦表面文章;下兩段不啻自承其此行之兩大打算: 「法初以埃及之事誘我言和,以折英焰;今複挑釁責言,意在多獲利益。但合肥必大為言路攻詆,恪靖從而和之,必受奇窘。然朝局紛紛,至樞譯二十人,發言盈庭,政出多門,殆不可戰,戰則必敗也。以此深憂過計,恐釀成大患,又不僅一人之出處進退矣。閩海殆不能戰,廈門尤不能守;然閩止一隅耳,勝負得失,猶第二義也。」 此言法亦願和,目前姿態,不過「意在多獲利益」,正須以交涉手段使不致大損利益。「樞譯」系並軍機、總署而言,和戰大計有資格發言者,計二十人之多,政出多門,決不能戰;和則左宗棠必附和言路,對李鴻章大加攻擊。此即所謂「戰難,和亦不易」。末段更為明顯,為免釀成大患,甘作犧牲,不計一人之出處進退;至於為保全大局,不計福建一隅之地得失之論,則棄守亦為早定之策,故「先讓法為救急之計」之電一到,張佩綸即照策而行,毫無瞻顧。 「鄙人請抽練局船,寄諭以海防尚未解嚴,屬商之各督撫。不知局船散在各省,嗜好賭博,百弊叢生,各省用以應差轉運,養而不教;商之疆吏,則船主必求緩頰,不願來閩。此事鄙人尚任勞怨之舉,而樞府代為解環,思之轉喜。然分防之十四艘,沿途已閱其七,浙船兩艘,不日即來,惟金陵五艘,委之伯潛 (陳寶琛),正無事過於沾滯矣。」 至福建整頓船政局所轄的兵輪,始是張佩綸到福建的主要工作。其時有十四艘「局船」分駐各省,張佩綸建議調回福建整訓,而軍機處並不支持;張佩綸不敢表示不滿,而以「思之轉喜」為反諷。最後言兩江五艘歸陳寶琛指揮,「無事過於沾滯」,意謂明知法艦不會攻長江,徒以備戰之名,留此五船不遣,不切實際。 七月初三馬尾之役,法國海軍擊沉揚威等七艦,轟毀船廠,參將高騰雲等戰歿,張佩綸敗得很狼狽。時人述此役大概,謂「張星使登高而望,見各船之均投灰燼也,跣而走鼓山后,忙忙如喪家犬,言之一何可哂!」福建京官潘炳年等聯名嚴劾張佩綸,謂部將「緝引港奸民請辦,竟置不理」;「迨各將請戰,又以朝旨禁先發為諭」;「身為將帥,並未嘗登輪船,聚十一艘于馬江,環以自衛,各輪船管駕,迭陳連鑒之北,斥之,入白開戰之信,又斥之」,凡此皆足證張佩綸是非常忠實地在執行李鴻章的指示,「讓法為救急計」。 潘炳年原疏中,一段最可注意: 證以外間風聞,張佩綸特與其黨援之人,私函電致,「閩船可燼,閩廠可毀,豐潤學士必不可犯」之語。 此「黨援之人」即謂李鴻章。但張佩綸狼狽遁走後,潘炳年等謂其「敗匿山間,以請旨逮罪為詞,實則置身事外」,則非事實,張佩綸如為無擔當之人,不足邀李鴻章的賞識。事實上馬尾敗後的善後事宜,系由張佩綸所主持。是月底張佩綸致李鴻藻函雲: 「鄙屢承電旨,度不能遽逮。左、楊未必速來(無炮,來亦無用);何、張均有去志(不去亦無用,何筱宋被民間將督署大門撤去)。念守廠不如守門,門戶不完,法如再入,廠亦難守。故十六往勘一次,廿五又往勘一次,擬在金牌山穴地為台,用牛皮濕被堆疊,安炮四尊,約須半月可成,派遊擊張成守之,再於距廠十餘裡之員山 (有戚少保舊台)置炮,夾河而守,下布水雷,作第二重門戶。佈置止能如此,苦於將佐乏人,炮械俱劣,恐仍勞而無功。在閩一日,則盡一日之心而已。」 其時朝旨已派左宗棠為欽差大臣,督辦福建軍務:左系大將楊昌浚為閩督,左、揚非即時可至,而閩督何璟、閩撫張廷棟,亟亟求去;主持防務之重責,落在張佩綸頭上,以曾受巨創之人,居然能從容部署,不可謂之為缺乏責任心,但由此亦可反證,在此期間,置防務於不問,非不能也,乃不為也。「不為」即為執行李鴻章的指示。 張佩綸複為死事諸將敘功,奏摺中有一段雲: 「李長寅死事於閩洋,而其部將邱良功等,卒平海盜;曾國藩初覆師於湖口,而其後遂為中興第一功臣,此固人事之平陂往復,抑亦天心之草昧艱貞。」 此即諧聯中之所謂「論功」,朝士皆謂其「措詞之妙,不可言喻」。李長寅為嘉慶朝水師名將,剿海賊蔡牽時,以總督阿林保欲諱敗冒功而李長寅不可,因而極力排擠,李長寅不當戰而戰,陣亡封伯爵。此為張佩綸隱攻何璟、張廷棟。 咸豐四年,湘軍水師大破太平軍于田家鎮,前鋒直薄湖口,駛入鄱陽湖,太平軍封其歸路,夜襲曾軍,火燒坐船,水師大亂,曾國藩幾於不免。張佩綸引喻其事,則竟是以曾侯自命。倘使得意,亦自有一番將略展布,甲午之役必不致敗得如此之慘。 | |
|
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