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翁同龢傳 | 上頁 下頁 | |
衣錦榮歸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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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於沖齡之君對師傅能有甚麼幫助,翁同龢在走「樸園路線」時,即已了然於胸。心目中所期待的是上邀簾眷,很快地也達成了願望。兩宮對翁同龢的關心,在某些地方確是能令人感激涕零的。 如請假回籍修墓一事,真正的目的是在回京時,行道武昌去看翁同爵。原來翁同爵自放湖北巡撫後,體弱多病,至三年開春,病勢漸重,手顫而致作字困難,批公事亦成問題,因而有引退之意。翁同龢勸他請假一月後,續假一月,不必辭官。 翁同爵從弟之言,在五月初銷假視事,但衰病如故,出處必須作一決定。倘為言官所劾,甚至湖廣總督李鴻章亦可能出奏,說巡撫難任煩劇,那時解任,面子上不免難看。翁同龢就是為了這些顧慮,乃借修墓為名,歸途在武昌小駐,以便看翁同爵的情形,決定他是否引退。當然,翁同龢是希望他能留任,倘或體力得以支持,翁同龢相信以他的簾眷,能夠保護翁同爵。 於是六月中旬開始安排其事,先征得醇王的同意;至七月初一面奏兩宮。是日有記: 召見於養心殿西暖閣,首問功課,具陳近來不能著力,諭令仍從嚴,委任獎勵之詞,不敢悉記。次及各省水旱,因力言吳中風災,並陳欲回籍修墓,欲乞假而未敢也。垂諭肫摯,並以五十日為期。 兩宮雖已准假,李鴻藻卻不以為然。但事既定局,亦不便外言。翁同龢七月十一日記: 過蘭孫,備聞前日恩諭,以為「若不允則其心不安」,仰見體恤下情,無微不至,不覺感涕。蘭孫、紹彭力勸來時勿坐輪船,亦情至之語。飯後謁醇邸,告以乞假,伊亦甚以為是,書房似不添人,亦勸歸時出陸,極殷勤也。 紹彭為兵部尚書廣壽,滿洲鑲黃旗人,與翁同龢為金蘭之交。與李鴻藻力勸歸時勿坐輪船,是指江輪而言;因為知道他將省兄于武昌,而長江輪船,每易出事。臨行前夕,複聞恩諭,如七月十六日所記: 醇邸來函傳懿旨:「翁同龢現請假,聞系由海道回籍,風濤無定,殊不放心,著傳知該侍郎務十分穩慎,不可求速涉險,如回由陸路緩行亦可,無庸拘定限期。欽此。」跪讀之下,感激涕零,即作函謹覆之。 翁同龢這一次回籍,頗為風光,如經過天津時,知府、知縣、津海關道,以及其他有差使的候補道如招商局總辦等,辦差應酬,極其巴結。經海道由上海換船回常熟時,系用小火輪拖帶兩艘「無錫快」。經昆山時記事雲: 卯正三刻望見昆山塔,辰初一刻由城東繞城北,市河狹且多蝦簏,輪為所纏,入水斷而取之,耽擱五刻多,辰正二刻暢行。余本不欲走此路,恐其淺阻,又恐為鄉人開此新樣,而榜人以近數十裡力持之,到處嘩噪聚觀,可愧也。 昆山為吳淞江、婁江交匯之處,水路自東門入城,經市河出北門,直上數十裡即為常熟。但市河既淺且狹,兩岸又皆為市肆,河中更有蝦簏,小火輪經此,必有困難。但取快捷方式可省數十裡,船家倚仗東家的勢力,悍然不顧。江南的紳權特重,有「文采風流、武斷鄉曲」之號,昆山如康熙年間的「三徐」,即為土豪,而泰半為惡僕慫恿劣子弟所造成。翁同龢終究是君子人,以「到處嘩噪聚觀」為「可愧」,且亦慮開一惡例。但明知其不善而不能阻止,此性格中姑息懦弱的一面,是他以後誤國誤君的致命傷。 回常熟未幾,接獲兇信,翁同爵已於八月初一在任病歿。翁同龢歎恨:「數千里冒險南行,何事而靳此數日。」於是由上海入長江,在中秋前夕抵達武昌,一面料理喪事,一面奏請續假。八月二十六日記雲: 松侄函言李尚書傳懿旨頗促,令九月抵京,並令由陸路行走。廣尚書亦雲然。數日懸懸之忱,今日稍定矣。 所謂「懸懸之忱」者,因兩宮已知翁同爵病歿,顧慮翁同龢要辦喪事,耽擱必久,為恐延誤書房功課,另外添人。即令將來銷假後仍入值毓慶宮,但已非主持的地位。如今得信,兩宮敦促,限期回京,則倚任如故,乃得釋懷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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