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翁同龢傳 | 上頁 下頁 | |
喪明之痛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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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緒四年五月十九日,上諭以翁同龢擢升左都禦史,而至二十五日始到任,原因是他正有喪明之痛。翁同龢乏嗣,以同書幼子曾翰為子。久別回京,方喜父子團聚,而變起不測,在天津感冒,至楊村大寒大熱,抵京抱父而哭,病勢漸重,翁同龢自處一方劑,名為「人參白虎湯」,竟致「殺子」。 「白虎湯」以石膏為主,治熱病猶之乎現代消炎用抗生素,只要對證,藥到病除。但如誤用,此藥即成催命符,故以「白虎」相形容。翁曾翰雖為熱病,但「其脈弱極而駁」,與用石膏必須脈洪的要件不合。翁同龢辨證未精,以為脈弱則體虛,故加人參。同定此方者有曾之撰及其侄曾桂,而醫者許濟川亦以為可,「遂予服之」,反應如翁同龢日記: 服後覺清爽,繼稱腹痛,稍安睡。午正後又煩躁且甚,而足漸冷,汗漸止,脈漸微,余既疑白虎之無效矣,獨予人參。二更許益劇,定灌「三黃湯」,急予之,然大汗出矣,隨後腹瀉三次穢垢,松侄力主「回陽湯」。餘視情形急,遂手調以予,汗漸止,瀉亦減,遂迭進,似少可矣。如是竟夜。 這是五月十二日之事。次日病急亂投醫,請雲南舉人王西村來診,雲只有「回陽」一法,而分兩稍重;延他醫「亦用回陽法迭」,自是「漸衰漸敗」,用「獨參湯」已虛不受補。翁同龢十四日記雲: 王君來,曰胃絕矣。餘抱問遺言,一一告我,嗚呼腸斷,何其促耶?一縷未絕,百痛交並,促死如此耶!酉初二刻再請餘告遺言,猶指以索米湯少許,西瓜少許,戌初一刻氣息益微,溘然而逝。餘晚哭後,惝怳不支,倒床即睡。 據此知翁曾翰原為不死之症,翁同龢求功太急,誤用峻劑;而已知「白虎湯」之無效,複投以苦寒之「三黃漏」,泄瀉不止,漸衰漸敗,一誤再誤,終於不治。 翁同龢十九日日記: 辰正聞有擢任臺端之命,憂懼感觸,方食而咽,終日忡忡,無客。 每逢恩命,翁同龢日記必有感激之語,而此日獨無,且有感觸。同時亦無賀客登門,這是很可奇怪之事。 原來此一恩命,是對翁同龢的一種安慰,亦為兩宮內疚思有以彌補的一種表示。當翁同龢自武昌扶翁同爵之柩回籍時,如准續假,稍寬時日,則翁同龢俟葬兄後銷假,即不須翁曾翰回常熟,料理葬事。及至是年四月初六,翁曾翰葬生父後,四月二十由陸路回京,時已入夏,天時不正,因而致疾。兩宮不催翁同龢速回,翁曾翰不必回籍,不回籍即無歸途得病之事,所謂「我雖不殺伯仁,伯仁由我而死」。兩宮對翁同龢父子,自不能無歉。 翁同龢身經父母之喪,兩逢折翼之痛,但所受刺激,均尚不及喪子之深,因可不死而死,有無限悔恨在內。直至中秋將近,情緒始複正常。其時朝中傾軋排擠之風,日漸明顯,南北之爭,以張佩綸疏論「大臣子弟不宜破格保薦」一折而表面化。翁同龢捲入漩渦,亦自此而始。 先是翁同龢之侄刑部郎中翁曾桂,京察一等。張佩綸認為非例所有,而論此事之先,語侵大學士寶鋆。而寶鋆則為南派領袖沈桂芬的支持者,張佩綸則為北派領袖李鴻藻的門生。李鴻藻或無意於掀起政爭,但他門下的兩張——張佩綸、張之洞則雄才自命,功名心熱,而沈桂芬則以氣度狹隘出名,有他在,北派人才,難望出頭,久思去而後快。此疏明攻翁同龢,並及寶鋆,為一石兩鳥之計。而翁之成為鵠的,則以翁藉李鴻藻之力起家,而此時已有傾向沈桂芬的明顯跡象,倘成沈之羽翼,其勢更不可撼,因而先下手為強。 張佩綸的奏摺中說,刑部京察向以律例館提調,秋審處坐辦列入一等;如提調坐辦中有主事,則取各司正途出身的掌稿郎中或員外郎補其數。從未聞不提調、不坐辦、不正途而得京察一等者,有之,「自左都禦史翁同龢兄子翁曾桂始。」 接下來引用乾隆時期劉統勳疏請裁抑大學士張廷玉親族的故事,以為劉統勳防微杜漸,不獨「為國家保其法,亦為張廷玉保其令名。」又說:「寶鋆、翁同龢誠非賢者則已,誠賢則奈何使天下之奔競匯緣者,援其子弟之事以為口實哉?」最後建議將翁曾桂之京察一等,「飭部更正」,亦即註銷。 上諭中關於翁曾桂部分,指示兩點:一是翁曾桂平日差使如何、京察因何一等,著刑部具奏。二是司員不由正途出身,京察保送一途,是否合例?由吏部具奏。 刑部沒有問題,翁曾桂僅是承審楊乃武一案,勞績即可稱優異,覆奏道是:「在部行走十餘年,才具優長,實堪一等」;又說:「向無不由提調坐辦,不列一等之例。」吏部的覆奏更為有力,檢出嘉慶年間的上諭及事例,捐納人員亦可保送一等,翁曾桂完全合例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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