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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四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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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寬終於酩酊大醉,連他的那幾名屬吏,也一個個喝得臉上通紅,都叫丞相派了人把他們送到行館安置——那一囊文書,也是原封不動,留在楊寬的床頭。 當楊寬鼾聲如雷時,丞相和內史卻正在侯府密議,內史早就來了,為了事有蹊蹺,不願跟楊寬見面。對於律法,他比丞相自更為瞭解,一聽說帶了六名屬吏來,那不是抓人,便是就地審理。這是個什麼案子呢?他必須得先打聽一下。 於是,他派了一個得力的獄吏,與正在接受侯府款待的,楊寬的六名部屬去酬酢周旋。那六個人也跟楊寬一樣,守口如瓶。獄吏旁敲側擊,費盡心機,才得到一點口風,多半是為了淳於意的案子。 內史要防備的正是這一案,他把整個情況,作了一番估量,決定暫且不跟楊寬照面,好留下周旋的餘地——同時他也體會到了丞相的心思,因而相信丞相必能默喻他託辭酒醉的用意,把楊寬和他帶來的公事,先擱置一夜,再作計較。 由於丞相親信侍從的能幹,這一番合作,十分圓滿,他們都覺得很得意。但是,真正的難題,並未消除,而且,僅此一夜的工夫—— 「盡此一夜的工夫,一定要想出辦法來!」丞相面色凝重地說,「君侯臨行,再三囑咐,務必要救倉公。你我千萬疏忽不得。」 「是。」內史深深點頭,「好得案子還未揭穿,猶可從長計議,找出一條公私兩全的路來走。」 「這話不錯。倉公要救,可也不能替君侯慧來麻煩。」丞相緊接著又問:「倉公的案子,何以會有如此的變化?這一點先要弄清楚,才談得到其他。」 「那要明天看了文書才知道。以常理而論,像這樣的案子,必定發下來,由我們自己辦。但如有特殊原因,那就很難說了。」 「會有些什麼特殊原因?譬如——」 「譬如奉天子特詔。」 「還有呢?」 「再譬如,另有他案牽涉到倉公,逮赴延尉衙門,併案審理或者對質,亦有可能。總之,必有不便發下來的原因,是我們所想像不到的,反正明天一看就知道了。」 聽內史這說法,丞相不便再問下去,換了一個題目:「研究我們這方面的對策吧!派楊寬就地審理便如何?逮赴延尉衙門又如何?」 「逮赴延尉衙門,自然凶多吉少。派楊寬就地審理,總還有人情可托。」 話猶未完,丞相已大搖其頭,「那姓楊的不好對付。」他說:「別打這個主意,你得想別的辦法。」 內史默然,只在肚子裡用功夫。搜索枯腸,把所有的律令,一條條默誦著久久不語。丞相有些不耐煩了,但看到他攢眉苦思的窘態,唯有暗暗歎氣,不忍催促。 忽然,內史興奮地一躍而起,喜孜孜地說道:「有個辦法,既救了倉公,我們也不擔責任。就此刻來說,是唯一可行之道。」 丞相微曬:「說了半天,倒是什麼好辦法呀!」 「是這樣,」內史俯身屈膝,面對面向丞相低聲說道:「透個風聲叫倉公先躲起來再說。」 「行嗎?」丞相不以為然地問。 「行,一定行。『親親得相首匿』。首者,首謀之義,倉公的女兒自己設法藏匿尊親就是發覺了,也不犯罪的。」 照此說來,這個辦法對於淳於意一家,至少不會把情況弄得更壞,那就可以考慮了。 丞相在想,倉公且先躲了起來,楊寬抓不到人,當然會要求協助搜捕,也當然要允許他的要求。但是,允許歸允許,抓不抓是另一回事。在這拖延著的一段日於中,派遣急使到長安報信,陽虛侯便有機會替淳於意設法銷案。估或陽虛侯救不了淳於意,那是命該如此。反正這裡已經盡到了力,不負陽虛侯的囑託,更對得起淳於意,不管他將來是「梟首」還是受斷手砍足的「肉刑」,內心都可無絲毫咎歉不安了。 越想越有道理,丞相不由得伸出拇指,誇一聲:「好!就照高見行事吧!」 於是內史退了出來,喚來一名老成可靠的蒼頭,密密囑咐了一番,然後上車回府,好好休息,準備明日一早到行館去拜訪楊寬。 那蒼頭姓虞,奉了主人之命,一直來到淳於意家,擂門如鼓,夜深人靜,聲響特大,引起了附近的狗吠,彼此回應,把淳於意家的四鄰吵醒了,但是他們都無怨言,亦都不以為怪,知道是那得了急病的人家,來請倉公出診。 門內,最先驚醒的是緹縈,不過她不用起身。深夜叩門,必是延醫,向例由淳于意親自應接,如果他不在家,則由衛媼去打發。淳於意曾經一再告誡過她:「入夜叫門,自然是找我的,與你不相干,一個女娃兒家,既已歸寢,只宜嚴鎖門戶,非到天明,不可出室。」緹縈謹守庭訓,因此遇到嚴寒夜,有人延請,她也只是在心裡憐念父親辛苦,不敢起來照看一下。 當然,逢到這種時候;她必是抬頭離枕,側耳靜聽著的,這時聽得父親先開了窗戶,應一聲:「來了!」然後啟門拔閂,往庭中走去。 大門開了,有人進來了,照平時的情形,來客總是氣急敗壞地先陳述得病的那人的病狀。而此刻不同,她只聽得那人在說話,卻聽不清楚在說什麼?這又何用低聲密語呢?緹縈心中,好生疑惑。 「不甩,」她突然聽得父親提高了聲音回答,「有話都跟我說好了。」 「不!」那人的語氣也很堅決,「我奉命而來,非見著令媛,當面說清楚不可!」 聽得這一句話,緹縈的一顆心陡然像懸在半空裡,手腳冰冷——怎的?半夜裡有人來找我!出了什麼事?莫非阿文派來的人?怎又派這等一個魯莽不曉事的笨漢?完了,完了!又惹一場風波。 在昏督驚慌中,她聽父親在喊:「緹縈,緹縈!」 「爹!」她抖抖索索地說:「我睡了。我不見生客。」 話剛完,窗外立即接口,卻非父親的聲音,「請快起來吧!」那人微頓著足,語氣急促而不耐煩,「你還有許多大事要辦!」 這一說越發嚇壞了緹縈,正不知如何回答時,聽見父親也說:「緹縈,你就穿整齊了來會客吧!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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