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緹縈 | 上頁 下頁 | |
四二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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緹縈心裡惻惻然大為不忍。轉臉去看琴子,卻是毫不在乎,含笑問她:「好看不?」 「似乎殘忍了些。」緹縈蹙眉相答。 「本來就得硬了心腸來看的。」琴子又說:「起先我也跟你一樣,看得多了就不覺得了。」 「那就不看了!」琴子笑道:「我喜歡你,就因為你心腸好。」 於是琴子起身離去,那些侍兒們自然也得跟著。但未能盡興,不免有怏怏之意,這使得緹縈大感歉然。幸好,也就只再鬥了一對雞,便即收場,她們錯過的「眼福」有限。 「走吧!」琴子拉著她的手說,「去看爹爹去。」 到了陽虛侯的書齋,行過了禮,先談些閒話,然後陽虛侯說了召喚她來的用意——如衛媼所意料到的,是有關父親的話要告訴她。 陽虛侯是怕她擔憂,再一次向她許諾,必定照她的原意辦理。他說他已特地叮囑內吏,如奉詔令按治,不論如何,要為淳於意開脫罪名。同時他又表示,到了京城,還要儘快為淳於意設法,從根本上去打消這件案子。 這些話使得緹縈非常滿意,想起陽虛侯的慈愛,真個感激涕零,一再深深下拜,申謝恩德。 到了日暮回家,恰好淳于意應了陶侍醫的邀請,赴宴去了。於是,緹縈把陽虛侯的話,都說了給衛媼聽,興奮的情態,洋溢在她的語氣之中。 衛媼卻不似她那樣。陽虛侯的許諾,是她意料所及,不足驚異。她原期待著緹縈回家,會帶來一些不安的地方。若要穩妥,除非倉公與陽虛侯始終在一起,才是緩急可恃,這樣子脫了節,總有些不能叫人放心。 這是她心裡的盤算,不可告訴緹縈,免得又叫她擔心。但這樣沉默著,敏感的緹縈倒又不安了。 「阿媼!」她說,「這不是很好嗎?」 「是很好。」 「但是,你卻不以為然似的。」 「老實告訴你,我早料到陽虛侯會這麼處置。事情明擺著,非如此辦不可的。」 原來如此,所以才不以為奇。緹縈釋然了。 「等陽虛侯動了身,你該常去看看翁主,順便也打聽打聽消息。」 「嗯。」緹縈答道:「翁主也叫我常去玩。只怕去得次數多了,爹爹會不高興。」 「你爹爹那個不通人情的臭脾氣,總有一天,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人!」衛媼說說氣了起來,「你今年十五,是大人了,什麼事,自己心裡也該有個主張,別老是爹爹,爹爹能一輩子跟在你身邊嗎?」 緹縈瞭解衛媼的心情,她為爹爹的事,也是心力交瘁,不免發幾句牢騷,但無緣無故把她也扯在裡面訓一頓,這叫人感到委屈。可是想到她忠心耿耿,一手維持,就不但不氣,反覺得好笑了。 發洩了怨氣的衛媼,看到緹縈這份天真的笑容,只覺得心痛——倘或真有什麼意外的變化,倉公身被縲絏,緹縈的日子,怎能過得下去? 「唉!」她忽然歎了口氣,欲語不語地。 「又怎麼了?」緹縈問說。 「說了也是白說。」 「說嘛!」 衛媼想了半天,實在忍不住要說:「有阿文在這裡就好了!」 這句像冷鍋裡爆出來一個熱栗子,恰恰擊中了緹縈,說不出那是種什麼痛苦,還是驚奇的感覺。 既然說了,就說明白些:「現在最苦的是消息不明,有阿文在,東走臨淄,西走長安,什麼消息打聽不來?」 「是打聽爹爹的案情?」 「是啊!」衛媼想了想說:「倘或齊王府裡告的狀不准,我們就不必在這裡空著急了。」 衛媼故意用反面來設譬,緹縈卻信以為真了,所以越發顯得輕快自如。衛媼見她是如此不解世務,唯有暗暗歎氣,什麼話都不肯跟她說。 緹縈的心卻應了一句俗語:「趕面杖吹火,一頭兒熱!」這晚上說要去會燭,衛媼攔了她的高興,原因是淳於意赴宴未歸,得要有人應門。 「我去一去就回來,」緹縈堅持,「你在家守候好了。」 「不要去!」 「不要緊,你不是說我已經成人了麼?坊巷之間,一個人去一趟,怕什麼?」 「就因為你成人了,我才擔心。不要去!」 而緹縈是非去不可,問她原因,只說想李吾想得厲害。這樣磨著、纏著,衛媼經不住她歡語央求,只好托了鄰居照看門戶,親自送了她去,在會燭的地方,又托了妥當的熟人,回頭再順路送她回來。 緹縈說想念李吾是假話,其實是有知心話要說,就找了個僻靜背光的地方,她悄悄問道:「可有你哥哥的消息?」 這一問,李吾不由得猜疑了。平時,緹縈再也不問的,就是李吾閒談間,一提到此,她總是亂以他語,表示不願意聽——這自然是對朱文深惡痛絕的緣故,而此刻問到李舒,當然也是意在言外。 這樣想著,李吾便故意反問一句:「你到底是問我哥哥,還是問朱文?」 讓李吾一說破,緹縈不免害羞,好在背光,看不見臉色,消減了不少忸怩,想一想答道:「反正他們在一起,一問就都知道了。我老實跟你說吧,為我爹爹的事,很想有個跑腿的人。」 倉公的麻煩;李吾聽緹縈隱約談過,這是正經大事,李吾不便再開玩笑了。 「前半個月,我哥哥托人帶信來過,說在洛陽很好。但要到咸陽去走一趟,大概夏天可以回家。沒有提到朱文,想來他們仍在一起。」 「咸陽在何處?」 「遠得很哪。我間過人,說長安還要過去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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