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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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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孫光懂得他的意思,便接下來為他解釋:「此人家道甚富,嫌行醫辛苦,而且常有麻煩,所以從不肯承認懂得醫道。他跟你一樣,只是喜好此道而已。他比我還大幾歲,今年七十開外了,或許,不忍絕藝隨身以俱沒,想找一個天資絕世的傳人。你可以去碰碰運氣。」 這一說,淳於意大為興奮。但公孫光卻又不肯說出此人的姓名和住處,他告訴淳於意說,「此人」的性情很乖僻,冒昧求見,會惹起他的脾氣,反為不妙。公孫光又向淳於意保證,一定能替他找到一個機會去謁見「此人」;但機會要等,少安毋躁! 聽公孫光說得如此周詳懇切,淳於意只好耐心等待。匆匆數月,機緣難遇。淳於意唯一的收穫是,結交了一個新朋友,姓陽,叫陽殷,三十多歲,是個裘馬翩翩,意氣豪邁的富家子弟,他們是由公孫光的介紹而認識的,彼此都覺得對方很對勁,一見就成了莫逆之交。 不久,陽殷來辭行,說回他的家鄉臨淄。公孫光為他置酒餞別。這時才向淳於意說破,所要他去謁見的「此人」,就是陽殷的老父陽慶——一個有爵位的老百姓,爵位稱為「公乘」,去士大夫階級很近了。 當然,陽殷是樂於為淳於意引見的,並且有喜出望外之感,因為這一來他可以跟淳於意結伴回鄉,時常往來。 非常幸運地,老陽慶對淳於意也有極好的印象,同時他的心事也被公孫光所猜中,確有擇人傳藝的打算,更加以陽殷為他大說好話,所以對於淳於意的請求,很痛快地答應了。 考問了淳於意過去的所學,陽慶率直地說道:「你以前所學的方子,都要不得!統統把它拋掉!」 淳於意愣了。多少年的心血,一旦付諸東流,實在有些捨不得。但師命難違,只好恭恭敬敬地表示遵從。 「你別心疼!」陽慶笑道:「我給你的東西,足可補償。我有黃帝、扁鵲傳下來的脈書,辨五色而診病,知生死,決疑難,只怕你學不完。」 就從這天開始,陽慶和淳於意移居別院。那裡是陽慶藏書的地方,在他家是個「禁地」,子弟僮僕,輕易不准進入,此刻卻毫無保留地為淳於意開放了。 面對著那些曾聞其名,從未涉獵的醫書,淳于意有如老饕獨享盛筵,反倒不知從何處下手。而陽慶卻是有意要考驗他,給他一個月的工夫,自己去看,看完了有話問他。 這一月中,淳於意足不出戶,看完了陽慶的珍藏。所得到的是一大堆雜亂無章的意念,以及越想越多的疑問。因此,他心裡不免惴惴然,怕的是通不過陽慶的考問。「你,」陽慶這樣問他:「說與我聽,哪幾部書是你最喜愛的?」 這不難回答,「最愛《素問》和《八十一難》」。他說,「此外還有《靈樞》,不過比起《素問》,不免遜色。「 陽慶的昏花老眼,陡然發亮。幹責多皺紋的臉,平添一層奕奕的神采,他慢慢地笑了,是那種莫逆於心、志得意滿的笑。 「你的眼光銳利非凡。」陽慶說了一句,臉上忽又閃現淒涼的暮色,以略帶嘶啞的聲音接下去說:「我行年七十有六,血氣兩虧,為日無多,只怕這兩部經典都傳授不完,你要格外下功夫,一日作兩日用。如我有講解不到之處,你千萬要提出來問,否則悔之莫及——你要知道,這兩部經典,句句皆理,字字皆法,舉世除我以外,無人能解其精義,倘或你不知而不問,一旦我死了,再沒有別人能夠指點你。」 師父的傳授絕學,竟同於生死之際,鄭重托孤,淳於意感激恩師,熱淚盈眶,頓首再拜,一一應諾。 果然,他沒有辜負陽慶的期望,把那相傳是黃帝和歧伯問答而記載下來的《素問》,和託名黃帝所傳,其實是戰國名醫扁鵲所著的《八十一難》,顛來倒去的讀了想,想了讀。白天向陽慶討教,晚上在熒然的燭火下,獨自用功,簡直廢寢忘食了。 就這樣自暮春到初冬,他有八個月未見過陽殷一面。這天,別院的門開了,陽殷有事,必須稟陳老父。一見淳於意,雙眼眨了幾下,竟似不甚想識的神氣。」 「啊!」陽殷訝然相問。「你怎變成了這個樣子?」 淳於意不解所謂,摸著自己的臉,無從回答。 「來!」別院中未置銅鏡,陽殷領著他走到院中,指著池中一泓平靜的清水說:「你自己看。」; 池水中的影子,雙頰瘦削,形容枯槁,再細看時,二十六歲的他,頭上竟有了不少白髮。 顧影驚心,他唯有苦笑。但一想到這幾個月所獲得的東西,他立刻感到僅僅付出白髮為代價,真是算不了什麼。這樣想著,心中坦然,只是謝了陽殷的關懷,順便動問來意。 「明日起『大酺』五日,我特地來稟告老人。」 「大酺」,淳於意不知道這話從何而來?漢朝的法津,三人以上無故群飲酒者,罰金四百。唯天子詔,賜民「大酺」,百姓才可以聚會暢飲,但這不是常有的事。 「新天子即位,下的恩詔。」 怎麼叫「新天子」?八個月的工夫,淳於意日有所思,夜有所夢,都在那兩部醫書上面。隔絕人間,久忘世事,此刻得要定神細想一想,才能弄得明白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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