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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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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於景廉、翁同龢,不過「才識凡下」,實無罪可科,自應免議。這是盛昱隱然為慈禧指出處置的原則,亦即他所希望見到的結果。 以下指陳罪狀兩端:一為蒙蔽,一為諉卸,而著落在李鴻藻身上。其言如此: 現在各國駐京公署及沿海各國兵船紛紛升旗,為我法夷致賀,外邦騰笑,朝士寒心,奴才竊料該大臣等視若尋常,未必奏聞也。該大臣等以為可免法夷詰問,而法夷在總署已索兵費至六百萬鎊,奴才又料該大臣等狃于所托未必奏聞也,甘辱靦克,孰不可忍,是蒙蔽之罪也。唐炯、徐延旭既拏問,即當另簡賢員,乃就近於湖南用一潘鼎新,複就近於貴州用一張凱嵩,該二員一則粗庸,一則畏葸,該大臣等豈不深知?以奴才愚見揆之,恭親王等鑒於李鴻藻而不敢言,李鴻藻亦自鑒於前而不敢言,以為就地取材,用之而當固不為功,用之而非亦不為過,濫譽之咎,猶可解免。如此存心,殆不可問,是諉卸之罪也! 最後則更追溯溺職情形於越事之前,全盤否定了辛酉政變以來恭王的功績,適足為慈禧製造機會: 該大臣等參贊樞機,我皇太后皇上付之以用人行政之柄,言聽計從,遠者二十餘年,近亦十數年,乃餉源何以日絀,兵力何以日單,人才何以日乏?即無越南之事,且應重處,況已敗壞於前,而更蒙蔽諉卸於後乎?有臣如此,皇太后皇上不加顯責,何以對祖宗?何以答天下?惟有請明降諭旨,將軍機大臣及濫保匪人之張佩綸,均交部嚴加議處,責令戴罪圖功,認真改過,諱飾素習,悉數湔除。 此折上於三月初八,經兩日之醞釀。三月初十慈禧召見醇王,終於有三月十三的懿旨: 欽奉懿旨,現值國家元氣未充,時艱猶巨,政多叢脞,民未敉安,內外事務,必須得人而理,而軍機處實為內外用人行政之樞紐,恭親王奕訢等,始尚小心匡弼,繼則委蛇保榮。近年爵祿日崇,因循日甚,每于朝廷振作,求治之意,謬執成見,不肯實力奉行。屢經言者論列,或目為雍蔽,或劾其委靡,或謂昧於知人。本朝家法綦嚴,若謂其如前代之竊權亂政,不惟居心所不敢,亦實法律所不容。只以上數端,貽誤已非淺鮮,若仍不改圖,專務姑息,何以仰副列聖之偉昭貽謀?將來皇帝親政,又安能臻諸上理?若竟照彈章一一宣示,即不能覆議親貴,亦不能曲全耆舊,是豈朝廷寬大之政所忍為哉!言念及此,良用惻然。 以上全班逐出軍機,各人的「考語」,已見前引。照懿旨上看,「若竟照彈章一一宜示,即不能覆議親貴」,意思為猶為寬大的處置,否則即須治罪。 同日上諭:命禮親王世鐸,戶部尚書額勒和布,閻敬銘,刑部尚書張之萬在軍機大臣上行走,工部侍郎孫毓汶,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。 下一日複有旨: 軍機處遇有緊急要件,著會同醇親王商辦。 禮親王世鐸是傀儡,額勒和布、張之萬,伴食而已;閻敬銘頗思有所作為,但志不得酬,軍機處此時的要角,乃一孫毓汶。 孫毓汶是愛新覺羅皇朝覆亡的罪魁禍首之一。所謂「同光中興」之局,結於此人之手。以醇代恭,出於他的一手策劃。李宗侗所謂醇王幕客趙某,不知何許人,度有其人,亦必為孫毓汶的代表。至於孫毓汶密謀掀起此一大變局,其動機有二:一是借此為晉身之階,得以大用;二是報復恭王。後一動機為孫私下結納醇王的由來,因報復恭王,除卻利用醇王以外,別無他途,這是情勢上非常明顯的一件事。 孫毓汶生平,見《清史稿》本傳: 孫毓汶,字萊山,山東濟寧州人,尚書瑞珍子。咸豐六年,以一甲二名進士授編修。八年,丁父憂。十年,以在籍辦團抗捐被劾,革職遣戍。恭親王以毓汶世受國恩,首抗捐餉,深惡之。 同治元年,以輸餉復原官。五年,大考一等一名,擢侍講學士。先後典四川鄉試,督福建學政。光緒元年,丁母憂。服闋,起故官。尋遷詹事,視學安徽,擢內閣學士,授工部左侍郎。 十年,命偕侍郎烏拉布赴江南等省按事。時法越事起,毓汶以習于醇親王,漸與聞機要。適奉朱諭盡罷軍機五大臣,毓汶還,遂命入直軍機兼總理各國事務大臣。 時當國益言路紛囂,出張佩綸等會辦南北洋閩海軍務,餘亦因事先後去之,風氣為之一變。 初,恭親王與醇親王共去肅順,相睦。及德宗入承大統,醇親王遂漸有爭權之勢。恭親王自咸豐以來,久當外交折衝之任,洞悉中外之強弱。對外則力避啟釁,對內辦洋務以求自強。醇親王不察,以恭親王為懦弱,時讒于太后。太后亦因恭親王之諫修園囿、抑中官,不滿。至是,遂借言官一疏而罷恭親王及軍機諸臣。 醇親王既當政,始漸悟恭親王政策之不誤,於是中法戰事不得不和。且請建海軍、修鐵路以圖自強。然諫阻裁抑,恭親王所能為者,醇親王皆不能為也。李蓮英且隨王巡閱海軍,言者比之唐之宦官監軍。而賄賂公行,輦金者常至數萬兩,為清代中官所僅有。故醇親王之爭權,為清季政治一大變局。其重要僅次於帝后之爭,亦興亡一大關鍵也。 翁同龢日記咸豐十年十二月初十記: 僧邸參孫毓汶不遵調遣,請革職枷示、發新疆。奉旨:免其枷號,革職發新疆。詞臣居鄉,乃被斯議,奇矣哉! 金梁輯《近世人物志》於此條下按云: 孫之獲咎,實因恭邸惡其抗捐。詳見本傳,故旋即以輸餉開複。 按:僧邸指僧格林沁,其時方率黑龍江騎兵,在山東剿撚,駐濟寧。僧軍騎兵,確甚剽悍,但撚軍飄忽無常,僧軍日夜追逐,每每撲空,終以疲於奔命而為撚軍所乘,大敗于金鄉。乃嚴劾孫毓汶,藉以洩憤,而適有抗捐之事為恭王所惡,乃獲嚴譴。 翁同龢日記光緒十年三月十一日記: 盛昱封事,四日未下,疑必有故。濟寧電線皆斷,杳無消息,悶悶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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