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蘇州格格 | 上頁 下頁 | |
三五 | |
|
|
「這就是說,只要小紅姑娘不再身隸樂籍,化賤為良,就能為貴族的長老所認可?」 「是的。」 「既然如此,好教芝楣先生得知,小紅姑娘已是良家之女了。」 「喔,剛才聽那位湘琴姑娘說,小紅認了一位乾爹,這就是化賤為良的由來麼?」 「不錯。」 「她那位乾爹,是何姓名,作何生理,魏先生可能見告?」 「當然要一一奉告。不過我先要請問芝楣先生,將來如何對待小紅姑娘的乾爹?」 這話讓陳鑾難以置答,因為義父女之間情分不同,有的恩重如山,有的不過叫著好玩,不能一概而論,想了一下答說:「我要看小紅的意思,小紅要我怎麼樣,我就怎麼樣?」 「那是以後的事。眼前,芝楣先生就要有所表示,因為小紅姑娘過從了她乾爹的姓,相視如親生父女,芝楣先生明媒正娶,在小紅姑娘須有父母之命,私訂終身,還不能算數。」 「喔!」陳鑾心想,看樣子登門求婚,還須大禮拜見;為了小紅,這也說不得了,「既然他們相視如親生父女,義父亦父,我以見岳父之禮見他好了。」 「這可是芝楣先生自己說的,不會改口吧?」 陳鑾方寸之間,陡生疑雲,怕是自己中了甚麼圈套,當下臉色凝重地說:「魏先生言語閃爍,莫測高深,一切都請明白見示,我陳鑾自會衡情度理,正道而行;否則我們就談不下去了。」 「惶恐!惶恐!只為前次我替敝東辦事,過於輕率,以致你們至親失和,所以這一回不能不格外謹慎。幸好,失之東隅,還能收之桑榆,敝東亦得以彌補前憾,實在是快心之事。」接著,將事件始末經過,原原本本都告訴了陳鑾。 這一來自是皆大歡喜,只有查小姐苦在心裡,但亦是無可奈何之事。對陳鑾來說,最妙的是仍舊作了查家的女婿,家鄉宗親都知道他從小聘了查氏為室,沒有人想到會有此換巢鸞鳳的巧妙姻緣,倒省了許多閒言閒語的口舌。 在南京兩年,又逢會試之期,這回是陳鑾為報答百齡,自願放棄;因為接下來嘉慶廿二年正科,廿四年皇帝六旬萬壽恩科,有兩次機會,不妨從容。不道嘉慶二十年百齡在任上病歿,陳鑾攜眷回裡,靜心讀書,至將赴恩科春闈時,老母病故,在家守制,連續錯過了兩科,直到嘉慶二十五年方成進士,一鳴驚人,中了探花。這一榜的狀元是大清朝的第三個「三元」,廣西臨桂的陳繼昌,榜眼是杭州許乃普,恰是他的恩師許翰林五服之內的堂兄弟。 聽完陳鑾細談了妻子的來歷,賀長齡笑道:「當今有三位誥命,一位已是夫人,可惜命薄,不能生享榮華富貴;另外兩位,將來一定是一品夫人,而且福澤必厚。這三位誥命,行誼不凡,都是可入『列女傳』的。」 「哪三位?」陳鑾問說。 「已去世的那位一品夫人是羅軍門羅思舉的髮妻;現在的兩位,一位是陶中丞的夫人,再一位就是令正了。」 接著,賀長齡便談了陶澍的那位碧蓮夫人的故事;在屏風後面悄悄靜聽的小紅,大為驚異,而且認為碧蓮比自己高明,真正是慧眼識英雄,自己不過當初一點不忍之心,種了善因而已。 因此,到晚上陳鑾回入上房時,小紅便說要到蘇州去拜見陶中丞夫人;「這容易,不過,你先得幫我把公事料理停當。」陳鑾問說:「你如果不能把鬱宜稼請了來,對賀耦耕不好交代。」 小紅表示有百分之百的把握。當初查鹽商為義女出閣辦喜酒時,小紅在勾欄中的姊妹只邀了兩位,一個是湘琴,再一個便是以後為鬱宜稼量珠聘去的妙師;她在鬱家不但得寵,而且當家,鬱宜稼對她言聽計從,不但家務,「公事」亦是如此。 「那你明天一早就到上海去吧!」陳鑾答說,「反正為海運的事,我是少不得要到蘇州去見陶中丞,到時候我帶了你去就是。」 果然,小紅第二天到了上海;鬱宜稼第三天就到了松江,他已知道賀長齡的來意,所以見面以後,很快地便談入正題;使得鬱宜稼驚歎之聲不絕的是,賀長齡對海運的源流,竟比他這個親自涉歷風濤,南北走過十幾趟的業中人還清楚。 「我也是拾人牙慧。」賀長齡答說,「我有個同鄉叫魏源,字默深,於書無所不讀,熟于朝章國故,除了我們中國的海運以外,西洋五大洲的海道,亦很熟悉,那才是了不起的學問。」 「太好了!這位默深先生,我真想見一見。」 由於彼此投緣,而且說的都是內行話,所以談得非常順利,預計蘇州、松江、常州、鎮江四府及太倉一州的漕糧,約計一百五、六十萬石,全數海運。沙船每條約可載米一千石,總計需船一千五六百條,但鬱宜稼及他同行的沙船,總數亦只有一千條,需要另行設法。 「這一千條船,一時之間亦不能完全調齊;所以要去兩趟。」 「每一趟半個月,應該夠了吧?」 「夠了。」 「漕米只運到天津,卸到岸上,另外運到通州入倉;這時候沙船能不能回上海?」 「回上海是『回空』,水腳太貴了。」鬱宜稼說:「到天津拿漕糧卸下來,隨即轉往旅順,運北貨回南。要這樣,公家出的運價才可以減少。」 「那一來要多少辰光?」 「這要看天津卸運是不是順利?如果順利,連頭帶尾有四十天就可以來回了。」 | |
|
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