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蘇州格格 | 上頁 下頁 | |
三二 | |
|
|
善於經商莫過於徽州人,能吃苦耐勞、任重致遠,有「駱駝」的雅號。「徽駱駝」在兩大行業中稱霸,一項是典當;一項是鹽業。典當分佈海內各地,鹽業則集中在揚州——北方的鹽雖出產於滄州的長蘆鎮,但集散地則為天津,不過天津的鹽商,在規模上不能跟揚州鹽商比。 揚州鹽商的領袖,共有八家,稱為八大「總商」,總商為同業與官府之間的媒介,也是繳納稅課、承辦「皇差」、應酬各方,以及其它需跟官府打交道的事項,都少不得有總商插手,「公費」按運銷鹽斤的數量抽取,是一筆可觀的巨數,總商皆可分潤,所以起居服禦,豪侈猶勝王侯。 查鹽商雖住南京,亦受揚州總商的約束,但因地處江南,不常聯絡,以致易受排擠,一切征派,總要比揚州當地的鹽商多出些,這種情形,愈演愈烈,查鹽商那口氣亦越來越難忍了。 因此,他興起一個在官府中尋座靠山的念頭。這時便有人獻議,說湖北的陳孝廉,會試雖不得意,但確有真才實學,已為百制台延攬入幕。如能重修舊好,有個快婿在總督衙門,講得動話,誰還敢欺上門來? 查鹽商聽了這裡,怦然心動,但想起女兒的態度,不免憂慮,原來當時查小姐看到陳鑾在庚帖上所批的「休回母家」四字,認為奇恥大辱,整整哭了一天一夜,表示從此不嫁,將以丫角終老。不知此番能不能勸得她回心轉意? 所慮不差,查小姐果然一口回絕,說這一來變成自輕自賤,更讓人看不起。反復勸譬,只是不允,到後來竟要剪掉頭發,長齋繡佛了。 查鹽商無奈,只得罷手,但能使陳鑾消釋前嫌,恢復舊交,確是一個極好的主意,此路不通,看看還有別的辦法沒有?於是,他手下就是跟陳鑾打過交道的那管事,靈機一動開口了。 「東翁,」管事先自責,「當初這件事要怪我沒有辦好,第一,對陳孝廉的話,說得不夠宛轉;第二,我不該將那份庚帖拿出來,只說陳孝廉已經當著我的面銷毀掉好了,小姐不知道有批的那句話,不會生那麼大的氣,就不至於會有今天的僵局。我真『不會管事』。」 原來這位管事姓魏,人極幹練,因而有人說他不愧其姓,是名副其實的「會管事」。如今他說「不會管事」是自責之語。 查鹽商安慰他說:「這不是你的過失,你不必擺在心上;出錯是我的一念之誤。」 「事情確是做錯了,幸好,還有彌補之道。東翁,這件事你交給我來辦如何?」 「好,好!不過我要請問,是怎麼一個辦法?」 「我從陳孝廉的一位風塵知己身上下手。」魏管事說,「陳孝廉的這位風塵知己,也算是有名的校書,名叫小紅;陳孝廉進京會試的盤纏,就是她送的。」 「呃,這倒真是風塵知己了。想來必有嫁娶之約?」 「想來應該如此。」魏管事說:「東翁給小紅脫了籍,促成她跟陳孝廉的好事,豈不大妙!」 「確是妙!」查監商問:「老兄是怎麼知道的。」 「我聽小紅的丫頭所說;去過釣魚巷鮑家河房的人,大都知道這回事。」 「既有這樣的機會,決不能錯過。這件事就請老兄去料理;為小紅脫籍,要花多少銀子,我會關照帳房,如數照付。」 於是魏管事興沖沖地到了鮑家河房,先到他的相好湘琴落座,一開口就說:「我要到小紅那裡開個盤子,你叫人看看她屋子裡有客人沒有?」緊接著聲明,「你別吃醋,我是受人之托,要私下跟她打聽一件事。」 「既然如此,你也不必再破費了,我把她請了來,我再避開,你們兩個人就在我這裡談好了。」 當下將小紅請了來,招呼過後,小紅問道:「湘琴說魏二爺有事要問我。」 「是的。我要跟你打聽一個人,湖北江夏的陳孝廉,你很熟吧?」 「我不熟。」 「喔,我說錯了,不是很熟,是很知己,對不對?」 小紅不即回答,想了一會才開口:「魏二爺你打聽他是為甚麼?」 「是有人托我打聽。此事跟陳孝廉極有關係,請你有甚麼說甚麼,免得耽誤了他的事。」 小紅沉吟了一會,方始重重地點一點頭,神態顯得很誠懇,大概是想到了這件事跟陳鑾有利害關係之故。 「聽說你送了陳孝廉一筆盤纏?」魏管事問,「有這回事沒有?」 「這算不了甚麼。」 「陳孝廉進京以後,有沒有信給你?」 「有一封。」 「信上怎麼說?」 「他,他這回不得意,打算待在京城裡用功,下回再考。」 「他沒有說要來看你?」 「沒有。」 「跟你有沒有嫁娶之約?」 「一共才見過兩面,哪裡就談得到此?」小紅有些疑心了,「魏二爺,你不是要問陳相公的事,怎麼老往我身上扯?」 「問你就是問陳孝廉。小紅,我告訴你,他快到南京來了。」 「他到南京來幹什麼?」 「當新任兩江總督百大人的幕府,闊得很呢!」 小紅有些將信將疑,「魏二爺,」她問:「你怎麼知道的?」 「我的消息很靈,決不會錯。小紅,現在談到要緊地方了,你們雖沒有嫁娶之約,可是心心相印,不必一定要說出來,陳孝廉感恩知己,得意了首先就會想到你;你的意思怎麼樣呢?」 | |
|
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