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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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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管怎麼說,總是一件喜事。」頤齡問說:「你看要不要請『吃肉』?」 旗下的世家大族,遇到家有喜慶,照例要廣招親朋「吃肉」,只請客不收禮,這頓肉吃下來,所費不貲,頤齡要早早問明白了,以便籌畫。禧恩回答他說:「眼前還不必。不過那個日子也不會太遠。到時候有我,你放心。」 禧恩官符如火,又兼署了理藩院尚書,而且拜命為欽差大臣,偕盛京將軍瑚松額兼程赴湖南督師平亂。 作亂的是湖南的傜人。傜人大部分分佈在湖南、廣西接壤的萬山叢中,這回作亂的是江華傜,江華縣屬永州府,地在九疑山下,境內另有豸山、吳望山、蒼梧嶺等;又為沱江與靈江交匯之處,山環水複,形勢險峻,江華傜的頭目叫趙應龍,勾結廣西的傜人,一起稱兵作亂,湖南提督海淩阿及副將、遊擊等多名武官,皆因進剿中伏而陣亡。 於是湖廣總督盧坤,奏請以新升的湖北提督羅思舉,帶兵赴湖南剿匪。等羅思舉趕到永州,盧坤先已作了一番部署,由於駐在常德的水師,以及薊州駐防的滿營士卒,都不擅於在山地作戰,以致屢戰屢敗;盧坤將這些部隊,全部撤離回防;另調駐紮鎮筸的苗疆兵,分屯要隘,堅壁清野,等待羅思舉及貴州提督宋步雲,以及雲南派來會剿的副將曾勝,提兵到達,大舉會剿。 客軍雲集永州,公推資望最高的羅思舉,主持全域;他花了一天一夜的工夫,將湖南南部的地形作了個透徹的瞭解,定下了聚殲的策略。先派精兵,將江華西北兩面,道州、零陵、祁陽入山的道路封鎖;並知會廣西的守軍在南面防堵,然後派兵多攜火種,入山搜索,留下東面入常寧的一條出路,逼得趙應龍只能由此脫逃,羅思舉親自指揮各路人馬,合圍追剿,大破傜人,趙應龍中火槍而死,他的妻子及死黨數十被擒。 捷報到達大營,羅思舉親自檢驗了趙應龍的屍體,裝棺埋葬,同時又搜到了趙應龍的印、佩劍,以及縛在胸前作為守護神的一個木偶。處置完竣,方始飛章奏捷。 奏摺拜發之後三天,禧恩帶著隨從及親兵,浩浩蕩蕩到了永州,在欽差的行館安頓下來,才知道江華傜之亂,已經完全平定了。 令禧恩深感惱怒的是,羅思舉竟不等他到達,搶著奏報大捷,竟似有意掃他的面子,當下在行館中,盛陳兵衛,傳令羅思舉進見。 他是欽差,又是督師的長官,正一品的提督,亦須「堂參」;羅思舉行禮時,禧恩高坐堂皇,倨傲無禮;在羅思舉的記憶中,覺得他的架子比當年的福康安還大,心中便也有些不悅。 「你知道不知道我快要到永州了?」 「知道。」 「既然知道,為甚麼不等我到了再出奏?」 羅思舉明知他指的是奏捷這件事,故意裝糊塗,「提督原有專折奏事之權。」他說:「卑職並未越分。」 「我是說你奏報接仗大勝,這樣的大事,你居然敢不等我到,擅自奏報,你心目中還有王法嗎?」 「這,卑職就不明白了。從沒有人告訴過卑職,仗,你跟弟兄們去打;命,你跟弟兄們去拚,奏捷報功,可要讓欽差當先。」 這不但公然頂撞,而且語帶譏刺,禧恩氣上加氣,大喝一聲:「你當了這麼多年官,一點規矩都不懂嗎?」 「欽差是貴人,處處講規矩,羅思舉無賴出身,受國家厚恩,只知道以死報答,不知道其它。」 已經自承無賴了,禧恩知道不能再往下說,否則他會耍無賴;不過要找他的麻煩也不難,當下換了一副冷峻的聲音說:「你說趙應龍死了,他是怎麼死的?」 「在混戰中,中了火槍死的。」 「是你親眼得見?」 「不是。」 「那末,你怎麼知道他真的死了呢?」 「找到了趙應龍的屍首,經他的家屬、黨羽指認無誤。」 「你怎麼知道不是他的家屬、黨羽,有意隱瞞?」 「趙應龍的屍首,棺殮未葬,大人如果不信,盡請檢驗徹查。」羅思舉接著又說:「此外又找到他隨身所帶的印跟劍,還有一個刻了『趙應龍逢凶化吉,百戰百勝』字樣的小木人,大人要看,卑職可以運到大營來。」 「你送來等我查看。」 就這麼一句門面話,結束了尷尬的局面。羅思舉看任務已了,帶領所部回到湖北武昌,正好他請假回籍掃墓的奏摺,亦已批回,准予給假三月,於是輕裝簡從,自武漢溯江西上。 這天傍晚,船到夔州,停泊過夜;夔州知州姓何,湖南人,原是羅思舉的舊識,特地備了一份全帖,親自來請赴宴,羅思舉一口謝絕。 「老哥知道的,逢州過府,我一不拜客,二不赴宴。謝謝、謝謝。」 「大人的規矩,我也知道。不過今天要請破例;川東道陶大人榮升福建臬司出川,兩天前到了夔州,聽說大人要回鄉掃墓,特為留下來,等著要見大人一面。他說他不認識大人,不過慕名已久,既有此識荊的機會,不願交臂失之。看在陶大人這番誠意,請大人勉為其難吧!」 羅思舉頗為感動,「我也聽說了,川東道的陶大人是難得一見的好官,既然承他這麼看得起我,『行客拜座客』,應該我先去拜他。不過,」他說,「這陶大人的生平,我一點都不清楚,真正素昧平生,見了面,只怕連閒談的材料都沒有。」 「這陶大人是我們同一府的小同鄉,他的生平,我很清楚——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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