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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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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是。」 「你跟他怎麼說的?」 這話讓人難以回答,「他坐了好久的工夫,我說的話很多,一時也講不清。」劉鳳誥問:「你指的是哪件事?」 「是這樣的,我從頭說起吧。」盧蔭文說:「今天中午皇上派曹中堂、協辦伯中堂,英、黃兩尚書,一共四名大員,到軍機處傳旨,說大行遺詔,末尾有高宗純皇帝降生于熱河,避暑山莊,這話從何而來?命恭擬遺詔的軍機大臣,明白回奏。當時在值——」 當時在值的軍機大臣兩滿兩漢,領班東閣大學士托津不通漢文;左都禦史文孚對制誥文字亦不大在行,所以由戴均元與盧蔭溥斟酌定稿。當時由戴均元陳明,大行皇帝禦制詩初集第六卷、第十四卷、慶賀萬萬壽節詩注,恭載高宗純皇帝于辛卯歲誕生於山莊都福之庭。語有所本,請曹振鏞代為回奏。 「當時曹中堂表示,代奏是一定的,不過只怕皇上未必以為是,乾隆實錄中記的是降生雍和宮。家兄回答說:實錄庋藏大內,臣下無由得見。曹中堂說:這倒也是實話,不過皇上手裡,只怕還有別的證據。大家都不知道所謂『別的證據』是甚麼?後來打聽到,遺詔有疑問是曹中堂的密奏;又打聽到曹中堂曾經降尊紆貴來看過老兄作長談。乾隆實錄是你一手料理,所以家兄叫我來請教,皇上手裡的『別有證據』,或許你老兄清楚,務必請你指點。」 「你們的意思是,高宗誕生地點的疑問,皇上也是聽了曹中堂說了才知道的?」 「那還用說嗎?明擺著的事。」 「真的如此,那是曹中堂賣關子不說。」劉鳳誥說道:「皇上手裡的證據。曹中堂不但知道,而且根本就是他告訴皇上的。」 「喔,那是個甚麼證據?」 「《樂善堂全集》中,有三處地方提到,降生之地為雍和宮。」 「啊——」盧蔭文猛拍雙掌,矍然而起,「那就怪不得了!」略停一下又說:「《樂善堂全集》,收詩兩萬多首——」 「不!」劉鳳誥糾正他說:「四萬一千八百首。」 「你看看!誰讀過《樂善堂全集》?大行皇帝以孝著聞,亦未必曾全讀高宗的詩。」 「這,」劉鳳誥問道:「從何見得?」 「如果大行皇帝完全讀過,一定會記得高宗降生在雍和宮,詩注有誤,他怎麼會不指出來?」 「言之有理!」劉鳳誥深深點頭:「我相信完全讀過樂善堂詩的,只有兩個人,都是我們江西老表。」 「喔,足下以外,還有一位是誰?」 「先師彭文勤公。」 劉鳳誥指的是彭元瑞:「對了,彭文勤曾集禦制詩為《萬壽衢歌》,共有三百首之多,自然要翻遍全集。」盧蔭文將話題拉了回來:「既然高宗禦制詩很少人讀,則不知高宗自言降生雍和宮,似乎不足為罪。」 「可是,軍機大臣,又是翰林出身,能說沒有讀過已經頒行四海的《樂善堂集》嗎?」 盧蔭文不作聲,好半晌歎口氣說:「這個啞巴虧,看來是吃定了。事情恐怕還不小,不然不必由四員大臣來傳旨。」 風波說大不大,說小也不小,全班軍機大臣都受了降級的處分,托津、戴均元並以年老退出軍機,撤銷恭理喪儀的差使。 這是劉鳳誥的老僕去聽來的消息,到了下午,盧蔭文來了,帶來兩道上諭的抄本,說軍機大臣覆奏,「實錄未經恭閱,不能深悉」,「尚屬有詞」,但「皇祖禦制詩集,久經頒行天下,不得諉為未讀。」關於仁宗禦制詩注,亦有解釋,說「皇考詩內語意,系泛言山莊為都福之庭,並無誕降山莊之句。當日擬注臣工,誤會詩意。」 看到這裡,劉鳳誥不以為然地說:「煌煌上諭,豈可如此強詞奪理?」 「是啊!我聽說皇上對這一層亦頗遲疑,認為難以推翻詩注。曹中堂說:只要皇上這麼說,誰敢持異議?又說:實錄的說法,跟詩注不同,先帝對實錄的說法,未作糾正,即無異對詩注作了糾正。皇上聽他這麼解釋,才認可的。」 「這真是詭辯!曹中堂如果掌權,我看士林風氣要大變了。」 「已經掌權了!」盧蔭文說:「你看另一道上諭。」 另一道上諭是派曹振鏞、吏部尚書英和、禮部尚書黃鉞在軍機大臣上行走,英和曾值軍機,曹振鏞及以文學受知于仁宗的黃鉞都是初值軍機。 「曹中堂六十多了,是歸田的年紀,第一次入軍機,亦是新聞。」 「而且,」盧蔭文接著說:「初入軍機,便當領班,是別人替他『打簾子』,更是新聞。」 原來在軍機大臣上行走,不特要才具過人,且要年富力強,才能勝任繁劇,所以初入軍機每每是剛入中年的三、四品京堂,稱為「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」。每天軍機全班進見,新進都是跟在末尾,但進出殿廷時,卻須搶在裡頭去打簾子,等大家都通過後,再跟在末尾,所以俗稱「打簾子」軍機。曹振鏞在內閣是首輔,入軍機便是帶頭的領班;雖為新進,並無打簾之勞。 正在談著,會館的長班送進一封信來,封套下方只寫「內詳」二字,抽出信箋來看才知道是曹振鏞送來的,客套數語以後,即入正題,說嘉慶實錄已派托津為「監修總裁官」,戴均元、伯麟、英和、汪廷珍等四人為總裁,他竟不預其事,以致「有心延攬,無由進言」,好在「貴同年」亦在總裁之列,想來一定會「借重」云云。 「來人走了沒有?」劉鳳誥問長班。 「走了。」 「說甚麼沒有?」 「沒有。」長班答說:「我問他要不要等回答?他說不必;只要劉老爺看到就好了。」 「好!我知道了,你下去吧。」劉鳳誥又說:「如果這人再送信來,你帶他來見我。」 「是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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