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蘇州格格 | 上頁 下頁 | |
二 | |
|
|
和世泰一至京城,便直奔東華門內的內閣大堂。原來凡遇皇帝巡幸在外,派定留守的王公大臣,每每以內閣大堂為治事之處,這回大行皇帝派定的留守大員,一共四位,居首的是肅親王永錫,他是豪格的玄孫,在親貴中行輩最尊,用他領頭,不過掛個名而已。其次是內閣首輔,體仁閣大學士曹振鏞,字儷笙,安徽歙縣人,乾隆四十六年的翰林,此人謹小慎微、拘牽文法,因而評價不一,有人恭維他無為而治,完全是太平宰相的格局;亦有人說他根本不是當宰相的材料,但他的運氣不錯,循分供職,直到入閣拜相,不過在嘉慶二十五年中,從未辦過大事,當然亦從未入過軍機。 負留守監國的重責大任的,主要的是靠另外兩位留守大臣,一是協辦大學士兵部尚書伯麟,出身滿洲正黃旗,久鎮邊疆、功績卓著,最難得的是,凡事看得遠、看得透,講求長治久安之道,物望甚隆;再是吏部尚書英和,字煦齋,滿洲正白旗人,此人年輕時,博學多才,而且是個美男子,為和珅看中了,想以愛女許配給他。但英和的父親禮部尚書德保,不願攀這門親事;英和亦不屑阿附和珅,父子二人同心,千方百計地辭謝了婚事,躲過和珅的報復。及至嘉慶四年,大行皇帝親政後,凡是反對和珅的,無不蒙另眼看待,英和更受特達之知,由翰林院侍讀學士,超擢為內閣學士,翰林一當到「閣學」,便到了出頭天了,不是內補侍郎,便是外放巡撫,英和是嘉慶五年補的禮部侍郎,距他乾隆五十八年成進士,不過七年的工夫。 不過英和在仕途中,亦非一帆風順,由於他通達政體,遇事有為,不免招忌招妒,因而幾次被黜,但大行皇帝對他的寵信,始終不衰,值南書房,值內務府,值軍機,屢罷屢起,都是切近御前的差使。 和世泰到京,首先要找的人,便是英和;因為他也兼著內務府的差使,但到了內閣大堂,不能不先謁見肅親王永錫,並跟曹振鏞、伯麟見面,略略談了熱河的情形,告個罪邀英和到內閣的「典籍廳」去談公事。 「你先看一道皇太后的懿旨!」 和世泰從英和手中接過懿旨底稿,跳過前面敘述「龍馭上賓」的那一段,看主要的正文是:「皇次子智親王仁孝聰睿、英武端醇,現隨行在,自當上膺付託,撫馭黎元,但恐倉卒之中,大行皇帝未及明諭,而皇次子秉性謙沖,素所深知,為此特降懿旨,傳諭留京三大臣馳寄皇次子,即正尊位以慰大行皇帝在天之靈,以順天下臣民之望。」 和世泰楞了一下問道: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 「前天半夜裡,吉倫泰到京;消息傳到圓明園,太后隨即回宮,仍舊住儲秀宮;正午傳懿旨,在養心殿召見留守三大臣,交代了這件事,曹中堂擬的懿旨,請太后看了以後,仍舊交吉倫泰連夜趕路,送回熱河。」英和又說:「京裡大小官員,昨天上午都已經成服;三阿哥跟五阿哥奔喪,今天一早也動身了。梓宮已經拆開包裝,連同入殮的冠服,一起趕送熱河,是跟著兩位阿哥一起走的。」 「好!我就是為此而來的,既然已經辦妥了,我應該儘快趕回去。」 「也不必這麼急。」英和問道:「你不見見太后?」 「能見嗎?」和世泰遲疑地問。 原來清朝的宮規整肅,後妃與外臣隔絕,雖至親骨肉,無由相見;太后亦只是一年「三大節」受外臣在慈寧門外朝賀,並無接見之禮,但此刻卻正是一個可以從權的機會,英和認為和世泰雖不便「遞牌子」求見,而太后卻不妨主動召詢行在的情形,所以派人去請了太后宮中管事的太監來,囑他去請旨,要不要召見和世泰。 這得有一會工夫,和世泰接著中斷的話頭,談大行皇帝自得病至崩逝的經過,最後忍不住問說:「我現在擔心一件事,萬一朱諭上的名字是四阿哥,怎麼辦?」 「你這是杞憂。太后如果沒有把握,不會做這麼冒失的事。」英和又說:「你跟太后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姊弟,莫非還不知道太后的性情?」 和世泰點點頭:「先父常說,我姊姊不像個女孩子。」 「正是!從降這一道懿旨來看,太后真不愧女中豪傑。」 正在談著,儲秀宮的太監來了,傳太后的話說,天色已晚,宮門即將下鑰,讓和世泰第二天辰刻,到內右門候旨。 於是和世泰告辭出宮,徑回私寓休息,第二天一大早起身,正要出門,來了位不速之客,是由熱河來的內務府司官誠普,因為隨扈的欽天監官員,已選定大行皇帝大殮最合宜的時刻是八月初一辰時,所以禧恩特為派他來催運梓宮,以免誤了大事。 「誤不了!」和世泰答說:「昨天已經啟運了,是跟著兩位阿哥一起走的。」 「那好!」誠普突然說道:「和大人,皇上的朱筆找到了,是在金凱身上。」 「喔!」和世泰急急問說:「朱筆怎麼說?」 誠普先不答他的話,管自己說道:「為這件事,恩大人跟軍機托大人、戴大人大起交涉,幾乎翻臉。」 「為甚麼?」 「如此大事,怎麼能不急?」禧恩的聲音越發高亢了,「倘或消息傳出去,以訛傳訛,或者奸人有意造謠,說宮中為爭皇位,相持不下,動搖人心,引起動亂,誰來負責?」 這頂帽子扣下來,誰也吃不消,於是托津支吾著說:「咱們先商量迎駕的儀注。」 | |
|
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