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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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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緩兵之計,為的要拖到金凱回來。「到了未牌時分,」誠普說道:「終於有消息了,金凱身上有一個銀荳蔻盒子,還安了一把小鎖,打開來看,果然有一張小紙條……」 「寫的是傳位給二阿哥?」 「不是這麼寫的,是立皇太子某某,就是二阿哥的名字。」 和世泰心一寬,不再擔心懿旨不符朱諭,造成無法解救的難局;定神想了想,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可思議,「恩大人怎麼睡了一覺,態度大變?」他問:「其中總有個緣故吧?」 「戴大人也問他了,何以前一天晚上八顧命開會的時候不提?他回答得很老實,他說: 『為了名位,據說……』」 據說七月廿五日深夜,八顧命會議以後,除了和世泰因為第二天一早要趕路,逕自歸寢之外,其餘七位分班守靈,禧恩直到天色已明,方始交班休息,一覺睡到近午,匆匆梳洗,奔到大宮門前的行在軍機處,向托津、戴均元大聲說道:「智親王有定亂安國之功,理當早正尊位,請諸公一起去迎駕。」 托、戴二人愕然不知所答,戴均元定定神,叫著他的別號說:「仲蕃,稍安勿躁,等金凱一來,便見分曉,何必如此之急?」 「當時變起倉卒,根本就沒有工夫,也沒有心思去細想這件事。一覺睡下來,腦筋清楚了,越想越不妥,所以趕緊來想法子補救。」 和世泰點點頭,意味深長地說:「恩大人不但腦筋清楚,而且靈敏;這下,他要得意了。」 「大家也都這麼說。」誠普左右看了一下,低聲說道:「恩大人貼身的聽差,跟我們內務府的一個蘇拉是好朋友,據他私下說:恩大人先已另外派出人去,在路上截住金凱,叫他打開盒子來看,如果朱諭上不是二阿哥的名字,就叫他賴掉,說皇上根本沒有甚麼盒子交給他。」 和世泰駭然,「這種事也敢做?」他說:「恩大人倒不怕滅族?」 「不怕!」誠普答說:「等二阿哥當上了皇上,他還怕甚麼?」 和世泰恍然大悟,他心裡在想,禧恩是睿親王多爾袞之後,如果他的老祖宗像他一樣聰明,不要去搞甚麼「皇父攝政王」,當年逕自奪了他胞侄的皇位,哪裡會有後來的殺身之禍? * * * 和世泰謁見太后,先行國禮,後行家禮;禮畢賜坐,和世泰頗為拘謹,一時竟找不出話來說。 「事情是怎麼出來的?吉倫泰說得不夠清楚,你倒說給我聽聽。」 帝后駕崩,宮中謂之「出大事」;太后之所謂「事情」,即指此而言,和世泰回憶著說:「七月廿四由喀喇河屯行宮啟程,皇上騎馬過廣仁嶺,還是好好兒的;到了山莊,說胸口有點不舒服,息了一會兒,也就好了,還到城隍廟拈了香;廿五那天,上午照常辦事,下午歇了個午覺起來,又說胸口不舒服,傳御醫來看,叫把門窗都打開,晚膳傳了來,交代撤走,氣喘可是越來越急了,當時兩位御前、禧恩跟奴才都在,三額駙說:得把四位軍機請來。這時皇上已經不能說話了,看看情形不妙,奴才說:把兩位阿哥請來吧!奴才的意思是,皇上雖不能說話,或者有個手勢甚麼的,也是個交代。可是皇上甚麼表示都沒有,拖到戌時就不行了。」 「那麼,到底是甚麼病呢?」 「痰太多了,痰火上壅,氣接不上,成了哮喘,御醫用桔梗、枳殼、括蔞這些藥攻痰,誰知道痰路始終打不開。」 「倒沒有人開口問一問皇上?」 「沒有。」 「為甚麼?」 和世泰想了一下說:「照奴才想,是大家都不忍問。說實話,也根本沒有人想到,皇上會這麼說走就走了。」 「那,八顧命會議就沒有一個人替二阿哥說句話?」 「御前賽大人倒是提了一下,可是沒有人答腔——」 「意思是——」太后打斷他的話問:「都不願意二阿哥當皇上?」 「這倒也不是。」和世泰答說:「大家因為聽三額駙說,皇上有一道朱諭交給金凱,想來就是『密建』,而且看樣子,上面是四阿哥的名字,因為皇上鍾愛四阿哥,是誰都看得出來的事。」 太后沉思了好一會,突然說道:「告訴你也不要緊,皇上曾經跟我商量,打算把皇位改了給四阿哥;我不贊成,才沒有改動。」 和世泰大為驚異,脫口問道:「太后為什麼不贊成?」 「我也是想了一晚上,前前後後都想通了,才去回復皇上。我是為四阿哥好,當皇上哪裡有當親王舒服,而且四阿哥當了皇上,二阿哥心裡自然不服,三阿哥也未見得心甘情願,那時候,再有小人從中搬弄是非,就不知道會出甚麼禍事。皇上還不以為然,他說,他是為國擇賢,說二阿哥資質不高,小氣吝嗇,沒有人君之度,也沒有眼光,不會用人。我說,資質不高的人,謹慎老實,反倒是守成之主,從來荒淫無道的皇帝,絕頂聰明的很多。小氣吝嗇是儉省,漢文帝不就是這樣嗎?至於說沒有眼光,不會用人,是他現在沒有用人的機會,眼光根本還看不出來。總之,二阿哥做事有分寸,循規蹈矩,守成有餘;萬一有甚麼地方出軌了,我也可以說他。二阿哥雖比我小不了幾歲,我可是一直拿他當親生的看待,他很肯聽我的話,皇上聽我這麼說,才打消了原議。」 怪不得!和世泰心裡在想,太后亦曾參與「密建」的大計,所以那麼有把握。如今且看嗣君如何報答太后吧! 「請皇太后的旨,」和世泰問說:「奴才回到熱河,二阿哥——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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