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石破天驚 | 上頁 下頁 | |
一二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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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這樣的地步,色厲內荏的窘態,已為敵人窺破;英法聯軍在六月十五登陸北塘,僧王得報,立即調兵扼守;其時剛剛退潮,英法的兵艦在海口擱淺,但桅杆上隨即懸起白旗,僧王不知是計,只當是求和的表示,謹遵「不得輒行開炮,致礙和局」的朝命,按兵不動。這樣到了潮水一長,英法軍艦突然長驅直入,直抵新河,派軍登陸。 僧王一看登陸的人數不多,不以為意,派了三千馬隊迎擊。登陸的英法聯軍只有七百人,假作敗退,到了一處高地,忽然排成橫隊,七百枝槍一齊開火;馬隊的目樣顯著,只見槍聲起處,紛紛從馬鞍上摔了下來,三千精駐退回來的只有七個人。 於是英法聯軍先占軍糧城,後占塘沽,消息一傳,朝野震動,此時當務之急在保衛京師,所以皇帝一面朱諭僧格林沁:「勿專以大沽為重,應退保天津,以顧京師,不可寄身命於炮臺。」並飛調山西、陝西、山東各省兵一萬五千五百人入衛;命大學士瑞麟統帶京營旗兵九千人赴通州佈防。一面責成直隸恒福,極力設法,務罷干戈。 罷兵的條件,英、法早在二月間就開出來了,要中國承認錯誤,進京換約,賠償兵費,送還被擄軍械,長駐京師及履行天津條約;此時更加了一款:必須將大沽兩岸炮臺由英法聯軍佔領,以便保持河道暢通。其實,這也是有意作難,愛爾琴和葛羅的真正打算,是利用軍事優勢,造成既成事實來迫和,可以予取予求。 七月初五,英法聯軍由塘沽向南進攻,目的是大沽口兩岸的炮臺;北岸炮臺由直隸提督樂善把守。英法聯軍一炮打中火藥庫,轟然巨響,烈焰騰空,炮臺失守,樂善陣亡。在南岸的僧王,一看這情形,判斷無法再守,只好退守通州的張家灣。 隔了兩天,天津也淪陷了。皇帝這時才肯派出重臣當欽差大使,依舊是恭王的岳父桂良。 其實,這也是緩兵之計,皇帝根本沒有議和的誠意,因此等桂良談好了「加開天津為商埠、增加賠款、准許英法二使帶少數武裝衛士進京換約」的條件,皇帝斷然拒絕,發了一道朱諭,警告桂良:「斷不能許!否則將桂良等立置重典。」朱諭又說:「決戰宜早不宜遲!」 所謂「決戰」實在是空話。軍事主力當然是退守通州的僧王,其次是副都統勝保所率領的八旗禁軍一萬人。論兵力雖然相當,但是士氣、裝備不堪匹敵;而且僧王信心已失,密疏請巡幸熱河,這就很明顯地表示出來,京師有失陷之危。因而使得色厲內荏、而且已染患了肺病的年輕皇帝,內心益發彷徨苦悶。 他嚮往著康、雍、幹之朝的武功,頗思「親統六師,以伸天討」;但亦很想躲到熱河「避暑山莊」,圖個「平安」二字。因此舉棋不定,一會兒下詔親征,一會兒調集車馬,準備出關,詔旨幾乎成為亂命。 欽差大臣換過,桂良恒福被撤了差,換上皇帝寵信的怡親王及軍機大臣兵部尚書穆蔭。這兩個人在通州的交涉對手,只是英國的翻譯官巴夏禮;態度是前恭而後倨,癥結在於皇帝拒絕英國公使愛爾琴面遞英國女王的國書的要求,於是和議又成破裂。巴夏禮在責備載垣「背信」以後,由通州馳馬回天津時,載垣通知僧王截拏;巴夏禮一行三十九人,在張家灣被捕,上了腳鐐手銬,押解京師,下在刑部大獄。 這天是八月初四,局勢全面決裂,下詔宣戰,說「逆夷反復,聲罪致討」,並「懸賞殺賊」。而英法聯軍三千五百人,則先一步發動攻擊;僧王所部兩萬餘人大敗,損失大炮七十四門。僧王由武清、香河兩縣之間的河西務,節節敗走,退保通州週邊的八裡橋。 勝保率領的八旗禁軍,就駐紮在八裡橋;這是保衛京畿的最後的一個據點,三天以後展開了決定性的一戰,紅頂花翎黃馬褂的勝保,親自勒馬,扼守橋頭。聯軍的火力密集,勝保面頰中槍墜馬;滿、蒙禁軍潰退,八裡橋失守了。 敗訊到京,朝廷大震。京城各門一律關閉,皇帝聽從了肅順的建議避出京城;交由恭王處理殘局,讓他來擔負戰敗乞和的恥辱,以期稍稍保全天子的體面。於是八月初八清晨六點鐘,皇帝在圓明園的同道堂,吃完他在京城裡的最後的一頓早餐,帶領後妾,逃難到熱河。隨駕的是他的五叔惠親王,和他的四個弟弟——他的最能幹一的個弟弟恭王,則被授為「欽差便宜行事全權大臣」,留在京中「督辦和局」。 這一次英法的公使,沒有議和的誠意,著著進逼,終於在八月二十二日進佔圓明園,大肆劫掠以後,繼以一把大火,火光燭天,賡續六、七日之久。 * * * 乾隆六十年全力經營的圓明園,是這樣地付之一炬!在熱河的皇帝痛悔莫名,病勢大增;病中仍須處理繁雜的政務,複以醇酒婦人作排遣苦悶之計,就在這樣自我戕賊的日子中,走到了生命的盡頭,在咸豐十一年六月間崩逝,廟號「文宗」。接位為帝的是文宗的獨子載淳,年方六歲,年號「同治」,而最初所定「祺祥」;這個年號的更改,表示一場政變的結束。 文宗生前最寵信的一名大臣,名叫肅順,他是清初八個「鐵帽子王」之一的鄭親王的後裔,當時襲封鄭親王的端華,就是他的胞兄。再有一個襲封怡親王的載垣——第一代的怡親王名為允祥,他是康熙年間的皇十三子,雍正取得大位,弟兄皆表不服,只有允祥傾心擁戴,因而也得到了「世襲罔替」的恩典,而成為另一個「鐵帽子王」。 肅順、端華、載垣在咸豐四年,恭王退出軍機以後,成為政治權力中心;以致傳統上等於宰相的軍機大臣,形同傀儡。而這個政治權力中心之中,端華、載垣又是肅順的傀儡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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