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石破天驚 | 上頁 下頁 | |
一〇 | |
|
|
他得意地誦吟了幾遍,認為意思已經夠了,再多寫便成蛇足;於是決意結束——結句自然是要借物比興,有一唱三歎之致,才能得有餘不盡之味。略想一想,想到廣州的紅棉,在孟加拉也有,於是切時切地,寫下了這兩句: 惟有春光依舊返,隔情紅遍木棉花。 就從這天起,葉名琛懨懨成病,病中不肯進食;翟理斯為他延請西醫診治,由於他絕口不言病情,也不肯服藥,就這樣延到三月初七午夜病歿。臨終別無遺言,只說:「辜負皇上天恩,死不瞑目。」 後事是由翟理斯料理,鐵棺木槨,伴以水銀,好保存屍體不壞;葉名琛客死異邦,卻能歸骨故國,英國人將他的棺木及遺物,由軍艦運到廣州,交南海縣知縣收領。層層轉報,奏達御前,咸豐皇帝批了個「覽」字。就因為他絕粒而死,不無可以原宥之處,才免了「戮屍」的身後之罪。 * * * 然而由葉名琛觸發的外患,卻正方興未艾。 由於以地方大吏為交涉對手,不得要領,英、法兩國的公使,聯絡美國與俄國的公使,先後北上,預備在北京尋求能夠負責的交涉對手,展開條約談判。朝廷依然採取原定的宗旨,一方面堅拒四國使節進京,一方面由地方官出面敷衍,同時表示俄國劃界的交涉,應在黑龍江就地辦理。 於是愛爾琴決定以武力作為要求不遂的後盾,美國不願參與此項不友好的行動,法國則與英國採取同一步驟,在咸豐八年四月初攻佔了天津大沽炮臺。 咸豐皇帝迫不得已,派出恭親王的岳父,大學士桂良與吏部尚書花沙納,與英國公使愛爾琴、法國公使葛羅、美國公使列衛廉、俄國公使普提雅廷在天津談判。中俄、中美、中英、中法的天津條約,先後成立。桂良為了安慰皇帝,同時也為了諉責,奏稱:「和約不可認真,將來仍可視為廢紙。」 事實上,皇帝亦並無履行條約的誠意,作了必要時與洋人「開仗」的打算。在全力對付「太平天國」之余,皇帝還保存了一部份精銳武力,拱衛京畿;這就是僧格林沁的蒙古馬隊。 僧格林沁出身蒙古科爾沁旗,姓博爾濟吉特氏:他這一族是清朝國戚第一家。僧格林沁是紮薩克多羅那王、尚仁宗第四女莊靜固倫公主的李特納木布多齋的嗣子,襲封王爵,大家都稱他「僧王」。他生得儀錶魁偉;勇猛絕倫;部下的蒙古馬隊,剽悍輕捷,一向為皇帝視作忠誠可靠的嫡系武力,被賦予維護京畿安全的重任。此時「夷軍」內犯,京師遭受威脅,因此,特派僧王為欽差大臣,督辦京津軍務,在通州佈防,準備阻遏外敵。同時,皇帝的胞叔惠親王綿愉,和正得寵的怡親王載垣、鄭親王端華,受命籌辦京城防堵事宜。天津和約就是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中所簽訂的。 和約既立,籌議海防,僧王奉旨修築大沽、天津營壘炮臺。皇帝在英法退兵以後,對和約的若干條款,萌生悔意,責成大學士桂良、兩江總督何桂清在上海與洋人籌議「通商稅則事宜」時,願以免收洋人關稅作交換條件,取消「派員駐京,全江通商,內地遊行,賠繳兵費」四事。 這是辦不到的事,而且減免關稅,為不智之舉。無奈皇帝堅持成見,而桂良、何桂清等人,亦只好飾詞敷衍;所以這年冬天,稅則已經定議,鴉片被稱為「洋藥」,准許公開進口,而「挽回四事」,仍在皇帝嚴旨督飭之中。其中最主要的一點是,皇帝始終認為「夷目」駐京,有損「天威」,因此連帶使得「換約」的地點,亦起了嚴重的爭議,一方面只准在上海換約,一方面又非進京換約不可。最後皇帝作了讓步,降了這樣一道上諭:「英法在北京換約,隨從人數以十名為限,並不得坐轎擺隊,換畢即去,不許在京久駐。並命桂良屆時即馳驛來京辦理。」 僧王在天津的防務,此時已經完成,所以皇帝覺得有恃無恐,密諭僧王:「如英船到津,膽敢開炮,即可觀釁而動,懾以兵威。」並命怡親王載垣及武備院卿總管內務府大臣到天津晤見僧王,密諭機宜。僧王因為在海口已經布下了木筏鐵戧,阻塞海道,所以會同直隸總督文煜,這樣奏覆: * * * 三月初九日怡親王載垣、武備院卿明善馳抵海口。奴才僧格林沁跪聆聖訓,並一切撫剿事宜,奴才自當斟量情形,妥為辦理。伏思夷人如必欲進京,互換和約,由大沽海口入河,水路直達通州,固為便宜;但大沽海口佈置均已周密,不特不可令其經由,且不可令其窺伺。查北塘海口,入可六十裡,至蘆台地方登岸,由香山通州一帶,陸路亦可進京。或由北塘登陸到津,乘船至通州,應由欽差大臣桂良、花沙納及伴送人員,臨時斟定,飭令地方官妥為辦理。並擬令夷人大小船隻,均在攔江沙外停泊,用內地船隻渡過內河,庶可以重防務,而杜另生枝節。 * * * 大沽口與它北面的北塘為京津的門戶,等於一道大門、一道邊門;僧格林沁全力營此兩道門戶,僅在北塘就花了一百多萬兩銀子,而在此兩道門戶之外,還有一重天險,就是在海口二十裡外的,所謂「攔江沙」,如果沒有領港指引,擅自闖入,必致擱淺。所以新任直隸總督恒福,提出善意的警告,照會在渤海灣中軍艦上的英國公使,不要擅入攔江沙,稍停數日,等桂良從上海,到京派人引領從北塘登岸,護送進京。 | |
|
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