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高陽 > 水龍吟 | 上頁 下頁 | |
一〇四 | |
|
|
「大概三四天來一趟。」 「每趟來,都住在這裡?」 「不一定。」 「來了以後怎麼樣呢?」 「關在屋子裡談心。」春寶緊接著說,「每到這種時候,二娘就說,你看好大門,一步別離開,如果有人來找我,你說我出去了。」 「你倒沒有到窗子外面偷偷兒望一下?他們到底在幹什麼?」 「沒有。」 「為什麼?」 「二姑叫我看緊大門,一步別離開,就是不叫我去偷看。再說,也用不著,他們在幹什麼,不看也知道。」 能說這一番話,見得春寶不是個愚蠢無知的鄉下女子。心裡便想,用她比用小翠得力。因而開銀櫃、開首飾箱都不避她。 *** 「蔡頭,」胡成將一張失單交了給蔡德山,「少的首飾不多,只有五件,我家主母的意思,只報失竊,不談監守自盜的話,你看行不行?」 「行。鑰匙交給誰,從誰身上去追究,監守自盜自然就現出來了。」 「是,是。」胡成放低了聲音問,「我家主母又說,這回承蔡頭、鄭頭費心費力,冤枉得能洗刷,簡直是救命之恩,一定要好好兒送一筆謝禮。這五件首飾在京裡置辦,總得三五千銀子,如果能追出原贓,請蔡頭作主,跟鄭頭那面分一分。」 「我倒無所謂,鄭頭那面確是花了好大的氣力。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得點謝禮,也是應該的。這件事再說吧!」 「一切請鄭頭費心。」胡成又掏出一張紙來,「這裡還有一篇節略,是我家主母親自動的筆,想請蔡頭送給王大老爺,看看有用沒用?」 「節略上寫的什麼?」 「荷姑跟她的丫頭春寶說的私話。有些情形都是外人不知道的。」 「那自然有用。」蔡德山沉吟了一會說,「王大老爺一再交代,凡事都要有憑有據,錯不得一步。春寶說的話,要王大老爺親自聽了才算數。不知道春寶膽子夠不夠大?」 「蔡頭,我不懂你問這話的意思。」 「很容易明白,膽子夠大,不怕官,在堂上有什麼說什麼,那才好——」 「喔,我明白了。」胡成急忙說道,「這春寶是鄉下女子,本來膽子很小,但從在監獄裡住了幾天,見了世面,長了見識,就不像從前了。」 「那好!」蔡德山又說,「照規矩,報失竊要向鳳翔縣報,到『放告』那天,你另外進一張狀子,我會關照鄭頭;以後有什麼事,也找鄭頭好了。你家的這件案子,暗中是兩面合辦,不過鳳翔縣到底是主,我們是客,要尊重主人家。你明白我的意思?」 「明白。」 「好!你回去跟你家主母也說明白。這件案子現在辦到要緊關頭上,再錯不得一步。請你告訴你家主母,對不相干的人,少談這件案子。」 「是了。」 *** 王萬鐘來得很風光,以委員的身份,是坐了西安府知府瑞福的藍呢大轎來的。唐錫謙替他備了公館,親自出城迎接,禮數殷勤。這也不光是為了尊重省派委員,也是由於他的前程要靠王萬鐘幫忙。 公館設在東湖的「蘇公祠」。蘇東坡當過鳳翔府判官,在任時疏浚東湖,成了名勝之區。後人感念他的遺愛,設祠以祭。唐錫謙將王萬鐘迎入公館,當晚設了一桌極豐盛的筵席款待,席間,當然要談談案中人物。 談到余子中,唐錫謙特具戒心,提醒王萬鐘說:「此人千萬要小心對付。蘇東坡《鳳翔八觀》詩中,有兩句話:『吾聞古秦俗,面詐背不汗』,餘子中就是這麼一種人。」 「多承指點。」王萬鐘笑道,「蘇東坡治州郡,一向瀟瀟灑灑,談笑間便料理了公事。如今來到蘇公舊治之地,又住在他的祠堂裡,不免有見賢思齊之想。」 聽得這話,唐錫謙覺得有些格格不入。「王老大哥,」他直言忠告,「切莫掉以輕心!」 王萬鐘也發覺自己跡近失言,急忙答說:「酒後戲言,老兄莫認真。其實這一案,可說已經在你老兄手裡破了。餘子中雖是『面詐背不汗』的巨猾,但也並非無法可治,老兄請放心好了,此案關乎省中大吏的考成,我豈敢掉以輕心。」 這一說,唐錫謙方始釋然。「請教王老大哥,」他問,「打算如何來治餘子中?」 「這要細看全卷,再要跟治下的捕頭談過,才能決定辦法。不過,我想在荷姑口中,還可以問出好些事來。」 「是。這荷姑頗有悔禍之心,不過,淩遲之罪,只怕是無可逃了。」 王萬鐘不以為然,但不願跟唐錫謙發生爭論,只說:「既有悔禍之心,或者能邀朝廷矜全,亦未可知。」 「怎麼?你不打算判她淩遲?」 「不,不!這不是我做得了主的。」王萬鐘又問,「如果能不判淩遲,老兄有什麼意見?」 「我沒有意見,是我的子民,我亦應該矜全。」 「藹然仁者之言!」王萬鐘見他不表示反對,頗感欣慰,亦就不吝恭維恭維他了。 也就因為這番對話,賓主盡歡而散。等第二天一早起身,聽差來報:「蔡德山天剛亮就來伺候了。」 「喔!」王萬鐘說,「你去問他,吃了早飯沒有,只怕還沒有,你叫廚子多預備點,我跟他一起吃。」 這是王萬鐘格外假以詞色,蔡德山也就格外起勁了,將胡成送來的「節略」交王萬鐘看過以後,建議先傳春寶來細問。 「這倒不必。」王萬鐘答說,「唐大老爺說,荷姑很有悔意,什麼話她都會老實說。請你先通知鄭四,明天上午我提荷姑來問。」 | |
|
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