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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二


  「如果餘子中真有東西出手,查是不難的。但就算查到了,餘子中說是家傳的首飾,並非荷姑托他賣的,那也枉然。」

  「你的話不錯,不過不要緊,我會把長二姑放出去,她到家一查,開明失單,告荷姑『監守自盜』,不就可以把餘子中扯出來嗎?」

  「能這樣,當然最好。可是,」蔡德山發出疑問,「長二姑能開釋嗎?」

  「能!」王萬鐘極有把握地答說,「其實,我現在就可以放長二姑。不過,我雖有權,道理上應該先回明臬司,征得同意,比較妥當。」

  「是!」蔡德山問,「王大老爺打算什麼時候放她?」

  「當然越快越好,快則明天,晚則後天。」

  「既然這樣,差人打算等她放出去以後,好好兒跟她談一談再回鳳翔。」

  王萬鐘略為考慮了一下說:「好!你送長二姑回鳳翔。等我明天見了臬司,事情就可以定局了。」

  哪知王萬鐘尚未去見臬司,臬司趙伯文已遣人來送請柬,當天晚上約他小酌。請柬以外,另有一份「知單」,列明賓客名銜,一共四位:「西安府瑞大人;長安縣孫大老爺;委員王大老爺;本衙門周師大人。」這「周師大人」便是臬司衙門的首席刑幕周琅。清朝的幕賓,雖由本官私人延聘,與朝廷無關,但賓主的地位平等,稱謂視本官而定,只多加一個「師」字,臬司稱大人,所以周琅亦被尊稱為師大人,但在口頭上,無論尊卑,皆稱之為「老夫子」。

  「趙大人請的客都在這單子上面了?」王萬鐘問。

  「是。」

  「應該先知會西安府瑞大人。」

  「上頭交代,王大老爺是主客,要先來知會。」

  王萬鐘知道了,此會是談「謀殺親夫」案,便提筆在自己的名銜下,寫上「敬陪」二字,開發了一兩銀子的賞錢。

  「喔,」來人突然想起,「上頭交代,請王大老爺穿便衣好了。」

  於是王萬鐘只在長袍上套一件「臥龍袋」,準時赴約。席面設在趙伯文的簽押房外屋,酒過兩巡,由閒談轉入正題。「鳳翔縣唐大令來文,李家的那樁疑案,已經破了。」他說,「破案經過,想來諸公已有所聞?」

  「是啊!」瑞福接口,「恭喜大人!此案一破,大人高升,指日可待。」

  「不,不!」趙伯文連連搖手,「我不敢居功。不過這一來,本省大吏都可以松一口氣了。」接著,他又蹙起了眉說,「不過,能不能善始善終,猶在未定之天。」

  「怎麼?」瑞福愕然相問,「大人此話怎講?」

  「老夫子,」趙伯文看著周琅說,「請你談一談,如今的難處何在?」

  周琅對全案十分清楚,因為全省刑幕,上下聯絡,聲氣相通,臬司首席刑幕,地位最高,州縣刑幕即令不是親自教出來的學生,亦每每執弟子之禮,凡有重大刑案,必有私函詳細報告,或者事先請示處理方針。這樣,由縣而府、而道、而省,毫無扞格,可說在初審即己定讞,名之為「一條鞭」。

  周琅亦是由鳳翔縣刑幕的信中,獲知詳情,從容說道:「唐大令前半段辦得很漂亮,後半段失之於輕率,他忘記了涉嫌要犯是有名的刀筆,更不該忘記了破案不免使詐,如今有了難言之隱,竟問不下去了——」

  接著,便細細談了如何指使一溜煙「盜枕」,以及冒充余子中的傭工,套問荷姑的經過。他的口才很好,娓娓言來,引人入勝。瑞福與孫複都聽得出神了。

  「酒涼了,換一換!」等換了熱酒來,趙伯文舉杯敬王萬鐘:「王大哥,這後半出戲,要看你了。」

  「不敢,不敢!」王萬鐘喝幹了酒說,「我得聽大人的意思,是不是派卑職去?」

  「當然。請你負全責。」趙伯文說,「你打算如何辦法,有什麼地方要協力,儘管請講。此案關係重大,非辦得漂漂亮亮,不會讓部裡駁下來不可。」

  「是。」王萬鐘看著周琅說,「老夫子,我想請教,如今能不能先拿李朱氏交保釋放?」

  「能!怎麼不能?」周琅答說,「《大清律》卷三十七,明定條例:『婦女除實犯死罪,應收禁者,另設女監羈禁外,其非實犯死罪者,承審官拘提錄供,即交親屬保領,聽候發落,不得一概羈禁。』如今李夏氏已經親口供認下毒,李朱氏即『非實犯死罪』,自然應該交保釋放。」

  「那就是了。」王萬鐘說道,「我打算先撇開餘子中,由李朱氏那裡開始,重起爐灶,自查贓入手,要叫餘子中無法遁形卸責,然後再追姦情。只要姦情屬實,不怕餘子中不招。老夫子看如何?」

  「原該如此。」

  「兩位呢?」趙伯文問瑞福跟孫複,「意下如何?」

  「老夫子都認為原該如此,還有什麼話說?」

  「王兄,」孫複接著瑞福的話說,「我只拜託你一件事,千萬安撫餘子中,不能讓他京控。否則朝廷派欽差來查辦,我就慘了。」

  「對、對!」作為首府的瑞福急忙附和,「千萬壓住那條『赤練蛇』!」

  當晚定議,第二天一早收到臬司的「劄子」,飭令王萬鐘移駐鳳翔縣承審全案。於是王萬鐘找了蔡德山來,讓他跟胡成去接頭,辦妥保結,將長二姑放了出去,同時當堂指定蔡德山押解長二姑回鳳翔,交付鳳翔縣衙門,請加管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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